“看到了?”骆遇川轻声问。

“嗯。”

沉默几秒,骆遇川把江淼抱得更紧了些。

江淼原定的行程要后天才回,提前回来又是这样的态度,骆遇川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看过网上这一波风浪了。

这几天里他始终没有向江淼透过风声,也觉得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此刻想到江淼也看过了网上那些恶毒的中伤,心里就一揪一揪的痛。

他说:“对不起。”

江淼愣了愣,在他背上轻轻揉了揉,说:“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也想要……保护你。”

骆遇川闭上眼睛,缓了缓呼吸,才松开怀抱,手扶着江淼的肩,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放心,很快就能解决了。”

江淼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沉着和自信,一直悬着的心才算一点点落了下来。

看到网上的报道江淼就向姚绛书请了假,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知道他想回来,哪怕只是陪着骆遇川,也要尽自己所有表达对他的支持和信心。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可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骆遇川沉着冷静的态度反倒更给了他安慰的力量。

骆遇川抬手摸了摸江淼的头发,问:“你后面的工作,没问题吗?”

江淼低头,额头蹭着骆遇川的脖颈:“没事,我跟姚先生请过假了,后面两天的曲目之前都已经表演过,她说没关系。”

“请假怎么说的?”

“我说我……家里人有事,需要我的陪伴。”

“家里人?”

江淼突然支吾起来,当时情急之下他跟姚绛书请假直接说的可是“我男朋友”,说完他才察觉说漏了嘴,担心姚绛书会反感,结果姚绛书不仅准了假,还马上让姚清帮忙订车票,末了还笑着说:“年轻真好啊。”

此刻想起来江淼还有些脸红,骆遇川这一问起,“我男朋友”这几个字他突然就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改成了“家里人”,却还是让骆遇川听出了玄机。

不过骆遇川并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微微一笑,在他头上揉了揉,说:“去洗个澡吧,路上辛苦了。”

江淼乖乖地点头,又跟他确认:“是真的解决了吗?”

“嗯。”

江淼仍有些不踏实:“就写点材料?会再出一个调查公告吗?影响这么大,一个调查公告,有用吗?”

“不止,”骆遇川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这次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

“嗯?”江淼眼睛一亮,“知道是谁做的了?”

骆遇川笑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既然有人想闹,不如借这个机会,把这件事永远地揭过去。”

虽然完全不知道骆遇川会怎样解决这次的危机,但江淼就是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好像在骆遇川这样自信坦然的笑容面前,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

放松下来,江淼才开始注意到些别的东西,他看着茶几上敞着口的纸箱,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骆遇川抽出一个卷起的纸筒,微笑着展开给江淼看。

江淼仔细一看,是一张颁给四年级某班骆遇川同学的三好学生奖状。

他看到纸箱上的快递单,扒开纸箱口,好奇地朝里看了看:“都是你的东西?”

“嗯。”骆遇川拿起一个生锈的文具盒,“这个好像是我小学一年级用的。”

江淼打量着纸箱里不多的杂乱却又称得上“古董”的一堆东西,不解地问:“这都还留着呢?”

骆遇川说:“书和奖状什么的之前留着一些,其他的,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我以为都扔掉了。”

江淼更加疑惑:“怎么突然给你寄这些?”

“他们看到了新闻。”

江淼一愣,立刻明白了。

刚才,他还想是不是骆家对骆遇川出柜的态度有所松动,寄来一堆旧物,是给彼此一个和解的讯息,一个破冰的借口,结果竟然不是。

他哼了一声,愤然地说:“他们这是做什么?划清界线吗?”

但立刻他就后悔了,看到新闻之后寄来这些东西的用意,骆遇川怎么会不明白,又何需他来说破了往伤口上撒盐。

他偷眼瞄了瞄骆遇川,嚅了嚅嘴唇想道歉,骆遇川却神情淡然地把纸箱口合好,抱起来往书房走:“快去洗澡,顺便想想晚上吃什么。”

“啊,”江淼马上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出去吃行吗?有点想吃街口那家的烧烤了。”

“嗯,好。”

沙发上骆遇川的手机响了起来,江淼拿起来:“是乔锐格。”

骆遇川放好纸箱出来接过电话:“到了?好,我马上下来。”

见江淼一脸疑问,骆遇川抬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跟他说点事,去去就回。别磨蹭了,快去洗澡。”

乔锐格背靠着车门,低头点了根烟,抬起头时,看到骆遇川从小区里出来,他叼着烟,戏谑地笑:“老骆,要不要介绍个大师给你,帮你赶赶小人。”

骆遇川走近,淡然地笑笑说:“赶哪里够,小人要打才老实。”

乔锐格笑着点头:“这话没错了。”

他上下打量骆遇川:“嗯,还行,没瘦,挺有精神的,看来在家停职这几天,也没让你意志消沉嘛,不错不错。”

骆遇川说:“怎么?是过来看我笑话的?”

乔锐格咬着烟嘴笑得不怀好意。

骆遇川说:“江淼回来了。”

乔锐格愣一下,啧一声:“不是吧,反手就是一把狗粮?”

骆遇川挑挑眉,笑而不语。

乔锐格无奈,是他自己挑起的头,被人回塞一嘴狗粮他也只能认,想想又觉得郁闷,狠狠喷了口烟说:“晚上还要接吴瑕下班。”

骆遇川看看他,心中暗笑,知道这是少爷想扳回点面子,也不戳穿他,顺着他点了点头,决定不再继续这幼稚的互秀恩爱说回正事。

他问:“怎么样了?”

乔锐格点头:“放心,你前面都铺好了,后面的事交给我。”

骆遇川说:“麻烦你了。”

乔锐格把烟夹在手指间,弹了弹烟灰,摇头说:“可别这么说,这么多年了,你难得让我帮次忙,总算是给我机会了。”

骆遇川有些无语:“听着就像你一直盼着我出点事才好。”

乔锐格笑笑:“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去找他,倒真是一步好棋。”

骆遇川摇摇头说:“其实我本意只是想让他中间帮忙联系一下,他做的比我预期的多得多。”

乔锐格:“也是位路见不平的侠士。”

骆遇川瞥他一眼:“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别扭。”

乔锐格扬起下巴,故意作出一副睥睨的样子:“还不许流氓有文化了?”

两人呵呵笑了一阵,乔锐格又说:“这次的事,不是个人行为。”

骆遇川点点头。

乔锐格看看他:“所以不忍了?”

骆遇川微微一笑,没说话。

但乔锐格确实没说错,大学时的那次匿名举报,针对的是他个人,波及面也小,他只需要把事情澄清就好,至于别人信与不信,他都不在乎。

这次的事件却不一样,看似针对他个人,但波及的面却大了很多,设计院,Z大,都承受了不少的流言蜚语。两家官方网站上都有莫名其妙的人去留言,质问他们怎么能招收这样品行不端的员工,怎么能容许这样的学生顺利毕业。

更何况,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孤独的少年,他有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也有了为他担忧心疼的人。

乔锐格丢了烟头,又抽出一根烟来点上。

骆遇川看看他:“心情不好?”

乔锐格一愣,骆遇川示意他看地上掉落的两个烟头:“就这么一会儿,连抽三根了,什么事这么愁?”

乔锐格默然片刻,歪起嘴角笑笑,摆摆手:“小事。”

“不需要帮忙?”

乔锐格眯起眼睛:“小看我啊。行了,就过来看看你,还有事,走了。”

今天他自己开车过来,绕到驾驶室那边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又停下来,看着骆遇川:“跟江淼说过了吗?”

骆遇川摇摇头:“没有,给他看结果就好。”

乔锐格点点头,想到什么似地说:“后面……”

“嗯?”

“算了,到时候就知道了。”乔锐格摆了摆手,上车,开车离去。

鉴于几方面的积极配合,调查很快就出了结果。

在骆遇川被停职后的第三天,本地报纸、投票站点,都登出了事件调查结果公告,公告证明此次举报与事实不符,系恶意中伤,即日起恢复3号设计案的投票进程,并将对造谣中伤者进行追查。

设计院和Z大的官方网站和微博都相继转发了公告,也对举报者及网上的传谣者进行了谴责。

这样的结果和表态,不能不说相关部门的立场还是很鲜明的,但就像所有的谣言一样,谣言起时风声大,辟谣的回音就成了小雨点,关注度已经随着网友们三分钟的热情消散得所剩无几。

连何彧都打来电话问江淼,要不要发动些人到网上去多转发,再把热度炒起来,不然大家记住的还是举报,而不是后面更重要的澄清。

江淼说:“不,等等吧。学长说他已经处理好了。”

公告出来后,江淼就已经在关注了,他当然看得出来此时还在关注事件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他也很心急,用自己的微博转发了觉得不够,还想在微博上写点什么为骆遇川正名,但骆遇川劝阻了他。

“你不用管,等着就好。”骆遇川说。

虽然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江淼愿意相信骆遇川,按捺着焦急的心情,他等来了后续。

公告发出的当天下午,本地新闻频道的官微上放出一段访谈视频,受访的对象正是当年经办骆遇川一事的派出所老所长。

已经退休多年的老所长看上去精神矍铄,端坐在沙发上,浑身自带着一位老警员的干练和威严感。

主持采访的是一位非常有口碑,经验丰富的中年记者,他先向观众说明,此次采访是老所长主动找上他们的,对于近日引起热议的设计师“涉黄”一事,当年亲自办理此案的老所长有话要说。

记者问:“老所长能先给我们讲讲,怎么会想到找我们做这个采访吗?”

老所长回答:“因为要向广大关心这件事的群众一个清楚的交代,相关人员到派出所查当年的办案纪录,也来向我求证过。”

记者说:“那事隔多年,您为什么还能对当时的经过记得这么清楚呢?”

老所长闻言爽朗地笑了笑,说:“那是因为当年那位小伙子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哦?这话怎么说?”记者好奇地问。

老所长两手抱着肚子,思索了片刻,说:“其实每年所里这样的行动有不少,抓过的人也形形色色,能让我记住他,除了一方面我们作为警务人员在这方面有专业的训练和多年的经验,还因为他当时的表现几乎是让我马上就意识到他是清白的。”

记者更好奇了:“马上吗?他做了什么?”

老所长说:“我记得那天抓的人不少,都蹲在走廊里,你知道,被抓了,那肯定还是会慌会心虚会害怕嘛,走廊里闹闹哄哄的,又吵又乱,但是那个小伙子,也不慌,也不闹,自己靠着一个角落,他背了个包,沉甸甸的,别人都又哭又闹,他呢,从包里拿了本书出来看,书是专业书,又有图又有数据,反正我看不懂……”

记者适时地插问:“所以你因为看书这个细节就记住他了?”

老所长摇头:“那也不是,只是看书,要不说明这人心理素质好,要不就是装着看书,其实是要掩饰自己的心慌,我之所以多留意,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不只是在看书,他还拿了本子做笔记,又算又画,我看到他画线,那线条画得又平又直,手稳得很,一看就是心底坦荡没做亏心事的。”

记者点头,又问:“所以你认定他是冤枉的?”

老所长说:“除了这个,当时我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那小伙子的手背上,留着输液拔针后的止血贴。”

“嗯?这能说明什么呢?”

老所长眯了眯眼睛:“一般人,谁会不顾自己还生着病,刚输完液就迫不及待跑宾馆跟人胡搞?有这么饥渴吗?”

大概没想到老所长突然用词这么直白,饶是经验丰富的记者都愣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也是。”

采访现场短短的尴尬了几秒钟后,老所长又接着说:“另一个涉案人当时一口咬定自己是和这个小伙子有交易,虽然有从宾馆房间里查到偷拍的录像,但还不能算最有力的证据,所以,我们还去查了医院的监控,证明那个涉案人所说的他们在网上约定交易的那个时间段里,小伙子正在医院输液室里输液,根本没有上网的条件。”

记者提出疑点:“为什么没有?用手机上网很方便啊。”

老所长呵呵一笑:“你们不要忘了,那可是将近十年前了,手机上网可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再说那小伙子身上就带着一部没有上网功能的普通手机,监控录像里,输液过程中他一直在看书,除了快结束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手机就一直放在包里没拿出来过。”

这段访谈视频的最后,记者问:“请问老所长对此次的举报事件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所长沉吟片刻,一直坦然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沉痛,他说:“据我所知,这不是小伙子面对的第一次举报,当时事情出了没多久,就有人向他们学校匿名举报,学校也来我们所里调查过,谁也没想到,已经公开澄清过的事实,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有人能翻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在网上大肆传播,所以我这几天也在反复地思考,可能当年我们的工作也有失误的地方。”

记者忙问:“这是怎么说呢?”

老所长说:“小伙子当初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同学才会被误抓,他为了不使同学牵连进来而不愿意说出同学的名字,我也能理解,而且当时顾及到那位走掉的同学本身也是受害者的身份,我们没有再继续追查,现在想想,如果我们查了呢?如果不是为了息事宁人,坚持把这位受了帮助的同学找出来,那是不是事情的真相早就大白于天下,小伙子也就不会遭遇到两次匿名的举报?”

记者沉思着点点头。

老所长话锋一转,面对着镜头说:“这里我也想对那位当年接受了帮助的同学说几句,小伙子帮助你并且为了保护你不透露你的姓名,这是他的情分,但这么些年他两次因为这件事陷入危机,你有没有想过站出来为他说点什么呢?做人要知感恩,明知道别人的无辜自己还无动于衷,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做人也太不厚道了……一点担当都没有,我可是瞧不上这样的人……而且无缘无故的谁会去翻这些陈年旧事……哎呀,我好像说多了,不说了不说了……能剪的吧?后面这段不会播出去吧?”

显然采访方没有听老所长的要求,视频一刀未剪,完整保留了他最后这段话。

整段五分半钟的采访视频在放到网上后,很快,设计院、Z大的官微,以及一些有影响力的大V都纷纷转发,甚至连政府官微都来点了个赞。

短短几小时的时间,该段视频的转发量就达到了八千多,从此类热点事件的后续转发来看,这个转发量已经算不小了。

网友们对此事的舆论风向也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

有人开始追溯整件事的始末,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拎出来供人讨论,有人表示老所长的访谈逻辑清晰可信度高,有人惊讶原来这中间还藏着位从未发声的“同学”,也有人持怀疑态度要继续观望。

而第二天,视频的热度正慢慢消退时,有“热心”网友连续甩出两个重料。

入选的12家竞标单位中某家设计公司有严重的刷票行为。

最初在本地论坛发起所谓“涉黄”爆料帖的楼主疑似为该设计公司某设计人员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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