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依然记得当时包艳琳冲进来时喊的那句话。

“江淼,你做什么?你再是……你也不能……他是你弟弟啊!”

惊惶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省略,而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声几乎要哭出来的“他是你弟弟啊”。

江择安就是她喊出这一声后,冲上来撕开他和江焱,将他狠狠推向一边,怒吼道:“你给我滚!”

也是她这一句,让江淼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局。

震惊,难以相信,虽然和江焱的矛盾各自心照不宣,但为了赶走他,那母子俩竟能做到这一步,江淼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

江择安那不问青红皂白的一声“滚”,固然戳人心,可江淼却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也好。

在这个家里,实在太累了。

“所以,准确来说,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江淼说。

骆遇川低头看着他,说出这样惨痛的事实,江淼脸上只浮过一抹浅淡的苦笑,便转了转头,似乎在他腿上调整出一个舒服的角度,就又眯起眼睛像要打盹。

骆遇川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说:“那为什么连学都退了?”

“嗯?”

江淼并没有向骆遇川提过自己退学的事,听到这一问,愣了愣,转而一想大概是他从蒋皓那里听来的,却不知道是当时骆遇川为一张姓名卡追进摄影社的展览,从说漏嘴的学弟那儿得知的。

“本来我读的专业就是我爸选的,经管,为的就是让我毕业以后能进公司帮他,”江淼睁开眼睛,“我对这些根本毫无兴趣,不管是专业,还是进他的公司,可是我不在乎,有人在乎,既然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干脆连这些麻烦也一起断了。”

这话不用再说多明白,骆遇川已经懂江淼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更觉江焱母子的可笑。

以江淼的性格,只怕一向的表现都是对江家产业的不在乎,可他们以己度人,倒有可能把江淼的不在乎看作是耍的心机,即便江淼挑明自己无心争产,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

骆遇川想了想又说:“吴瑕知道吗?”

江淼说:“不知道。”

果然。骆遇川心想。

骆遇川问的当然不是吴瑕知不知道江淼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而是他知不知道这事与他有关。

引发江家这么大震动的□□就是吴瑕发的那些小片片,可江淼却未向吴瑕提起过,这也在骆遇川的意料之中。

矛盾的根源在江家自身,没有吴瑕这一出,也会被他们找到别的借口。

又何必说出来伤了朋友间的感情。

何况,有的朋友比所谓的家人还更真心。

江淼起身,转过来盘腿坐着面对骆遇川,他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爸就收回了我所有的卡,只准我带走少部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除了些衣服,我就只带走了那套相机,那是我自己存的奖学金还有做家教挣的钱买的……”

“你还做家教?”骆遇川有些惊讶。

“对啊,”江淼笑笑,带着小小的得意,“我成绩一直很好,高中的时候就有初中部的家长找到我叫我帮忙辅导,高三学习比较紧张我才停了一年。”

他伸出手指在骆遇川胳膊上戳了戳:“我跟你一样也是学霸哦。啊,对了,你记得那次在金枫庭我们遇上的事吗?我那时候就是要去见一户学生家长的。”

“金枫庭?”骆遇川茫然。

“嗯哪,你当时还给我带路了。”

骆遇川便想了起来,金枫庭就是袁阔海小女儿所在的小区,那天他从袁凌凌家出来,在小区门口遇见了江淼。

“话说啊,你那时候老是板着个脸,看着冷冰冰的。”江淼托着腮帮子对他笑。

骆遇川却有点不是滋味,那时他对江淼抱有误解,江淼主动的一声招呼还让他胡思乱想了好多有的没的。

他拉过江淼的手握了握,说:“以后都不会了。”

江淼笑着摇摇头:“其实今天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我爸会突然想通,就算不能理解我,但也许,可能,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聊聊,他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过生日,我虽然忐忑,可还是……有点高兴的。”

骆遇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江淼说:“果然还是我想多了,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我,而我也做不到妥协,我们的矛盾大概注定了无法化解。”

骆遇川说:“那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

沉默片刻,江淼轻叹口气:“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说我的事,这么狗血都怕你不相信。”

“不会,”骆遇川看着他,“你说我就会相信。”

“说出来轻松多了,学长,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放下包袱做人了。”江淼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骆遇川被他的笑晃得有一瞬失神,他在江淼手背上轻拍了拍说:“你等等。”

骆遇川回到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出来。

一尺见方,平平板板的一样东西。

江淼惊喜:“送我的吗?”

“嗯。”骆遇川有点不好意思,他这送礼物的方式一点都不出奇,太不浪漫了。

江淼立刻跳下沙发迎上来:“是什么?是什么?”

骆遇川把东西放在桌上,江淼马上摸上去:“我能拆了吗?”

骆遇川连忙按住他的手:“我……我先说,你看了,可不许嫌弃。”

江淼瞪着眼睛:“怎么会?”

骆遇川就松开他的手:“你拆吧。”

刚才表现得那么心急,这会儿让他拆了,江淼却没有急着动手。

他小心地隔着牛皮纸摸了摸。

里面的东西四四方方带着边框,不到两公分的厚度,中间略有凹陷。

江淼隐约能猜到是什么,等他拆开外边包裹的牛皮纸,却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他猜的没错,牛皮纸包裹的是一副相框。

可他原本以为相框里会是骆遇川挑了一张他拍的照片去洗出来放大,结果却不是。

是一张素描。

江淼一眼看出来,是照着被骆遇川拿来当过电脑桌面的摄影社合影上的他画的。

“画画是读书时候自学的,”骆遇川似乎为自己的画技感到抱歉,“很久没画手有点生,你……唉,嫌弃就嫌弃吧。”

“不……不会……”江淼看着画,神情有些恍惚。

要是骆遇川不说,江淼绝想不到骆遇川只是自学过画画,画纸上的他,活脱脱就是从那照片上复刻下来一般。

“为什么画了这张?”江淼感到疑惑,他给骆遇川换过电脑桌面,用了自己的单人照,为什么骆遇川还会选了这张?

骆遇川说:“这是我见到的最早时候的你,也希望,你能永远有那样的笑容。”

江淼明白了,他珍重地将画放到桌上,像怕弄坏似的轻轻抚过相框边沿。

这副画不好画,也不知道骆遇川画了多久,想到骆遇川悄悄为他准备了这样一份盛满真心实意的礼物,江淼心里就漾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觉,甜蜜中夹着酸软,感动中又带着庆幸。

这世界对你我并不友善,幸而运气似乎还不错,让我遇见你。

骆遇川说:“生日快乐,江淼。”

江淼转身,抱住骆遇川,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吻上了骆遇川。

一开始还算温柔羞涩的吻,到后来有点渐渐乱了节奏。

胳膊收紧,胸膛挤压着胸膛,你退走我就追上,呼吸一声粗重过一声。

室内的空调似乎失了灵,两人都觉得热,却又都不舍得松开彼此。

江淼揪皱了骆遇川后背的衣服,骆遇川手伸进江淼的后腰,触手一片潮意。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突然响起。

江淼惊得一颤,骆遇川却没有理会那铃声,依然专注地吻着他,还安抚似的在他腰上捏了捏。

手机那端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让人扫兴,固执地等人接听,铃声断掉之后,又一次打了过来。

江淼用了些力将骆遇川推开一些,喘了喘,说:“你的电话。”

骆遇川似乎叹了口气,在江淼唇上啄了一下才放开他,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江淼感觉到身体的热度和急促的心跳,他看着骆遇川的背影,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突然难为情起来。

他转身拉开阳台的门,把自己关到了阳台外面。

夏季晚上的风也带着潮热的温度,吹在身上并不特别令人舒服,对江淼来说,此刻却多少能让他平静下来。

原来某些开关打开了竟然是那么可怕,连和骆遇川身处同一空间里都会让他忍不住的颤栗。

江淼扯了扯领口,像是想给自己扇点风降温,裤兜里传来手机的振动,他拿出来,上面是吴瑕发来的微信。

-生日快乐!

江淼笑了笑,回了一句谢谢。

没一会儿,吴瑕又发来一长串。

-在哪儿呢?你家骆先生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我说这大好时机你不要浪费了,不要犹豫,大胆地上!

吴瑕并不知道他今天原本和江择安有约,但却知道他会和骆遇川出来庆生,于是这话就直接,看得江淼眼皮一跳,脸上未退的热意似乎又升高了些。

他抿着唇回道:难度有点大。

这次吴瑕回得更快。

-不大不大,躺平就好。

江淼捂了捂鼻子,有些心虚地回头朝客厅里看了看。骆遇川背对着他还在讲电话,江淼吁了口气,他知道不能由着吴瑕带话题了。

他回:等下回来要帮你带夜宵吗?

没想到这次吴瑕直接回了条语音:“你还关心什么夜宵,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春\'宵吧。”

江淼听得耳朵一烫,赶紧退出微信,顺手关了机。

其实就是吴瑕不提,江淼的心里也是有着期待的。

在今天这个日子,他期待着能发生些什么能让他和骆遇川的关系更进一步。

更何况,在向骆遇川打开心结,又收到骆遇川一份满含珍惜的礼物后,这样期待的心情就更加强烈。

刚才的气氛就很好,要是顺势发展……

可惜被那个电话打断了,江淼又瞄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骆遇川,心底叹息。

断点续传,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站在阳台上胡思乱想着,江淼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没回头,骆遇川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打完了?”江淼说。

“嗯。”

“工作?”

“嗯,同事。”

江淼没有再继续问,其实这电话是谁打的他并没有多在意,他此刻想的都是,怎么继续。

他暗忖以骆遇川的性子,冷静又克制的,这事怕只能自己主动了。

虽然这对他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没有经验可供参考,可这个口总得有人开,这面墙总得有人去推。

江淼吸了吸气,他已经酝酿好一番说辞,比如天已经太晚了,他累了不想动,比如吴瑕今天不在家,而他忘了带钥匙……

正准备开口,骆遇川沉声在他耳边说:“今天不走了,可以吗?”

江淼脑子里嗡了一声。

若骆遇川只是说这一句,江淼还要再想想他是单纯的让他留宿,还是有别的暗示。

但骆遇川边说边咬住了他的耳垂,以双唇用力,轻轻拉扯,再用舌尖轻抵,他薄软的耳垂便弹了回来。

带着暧昧的潮湿,和不言自明的邀请。

江淼只觉得腿软,他回身,紧紧抱住骆遇川,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喘息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汗滴砸落在床单上,渐渐洇湿了一片。

江淼的意识有些恍惚,他感受着骆遇川的温柔和耐心。

也承受他不容抗拒的霸道和凶狠。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可以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打开,或是翻折。

难挨的时刻也有,但很快就过去了。

江淼抬起手腕压在唇上,眼里漫着一层水气,哑着嗓子低唤:“学长……”

骆遇川压下来,顺着他泛红的脖颈往上吻,拉开他的手吻过他的唇,又向上吻在他左眼角那颗小到总是容易被眼睫毛藏起来的小痣上。

骆遇川伸出舌尖在那颗小痣上轻轻舔了舔,沉声说:“叫我的名字。”

“……遇川……唔……”带着些哭腔的声音被一个深吻锁在了喉咙里。

……

等一切平息,江淼缩在骆遇川怀里,意识模糊马上就要坠进梦里的时候,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往后缩了缩,更紧地贴进骆遇川怀里,迷糊地想:“方行远果然是骗人的。”

“夜色”里周末的客人明显比平日多了许多,吴瑕来时,连吧台边都已经挤满了人。

他挤进去,调酒师认出他,不等他开口,就给他倒了一杯酒,却不是他一直点的最便宜的那种。

“这杯请你喝。”调酒师说。

吴瑕笑笑,也没拒绝,端起来冲调酒师晃了晃:“谢啦。”

他转过身,酒吧中央有个小小的舞池,此刻也挤满了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的男女,他看了一会儿,颇觉无聊地移开视线,喝了口酒。

自从上次从宋晢那儿听出乔锐格故意吊着他之后,吴瑕已经很久没来过“夜色”了。

今天过来时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反正他上班的“锦泰”离这儿不算太远,地铁两站路,怎么会来的?可能是想到江淼在约会,而自己回去要面对一间空屋觉得寂寞吧。

吴瑕又慢慢喝了一口酒,他不想久待,人太多,让他有点不舒服。

裤子口袋里手机在振动,吴瑕摸出手机,愣了愣。

上面有条短信,发信人是“Q”。

吴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并没有乔锐格。

吴瑕松了口气,点开短信。

-左边,二楼。

吴瑕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了颤,他没有马上抬头看向二楼,而是收起手机,又喝了口酒,才像是漫不经心似的看了过去。

二楼是一排包厢,朝着楼下这边是玻璃幕墙,有金色和紫色的丝绒帘子,要不要遮全随客人自己。

你在楼上看风景,楼下的人在看你。

就是这么骚包。

而这会儿,中间的一间包厢,帘子半拉半遮,吴瑕看见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而中间,被左边一个大胸妹挤着右边一个清瘦的男孩挽着胳膊的,正是许久未见的乔锐格。

显然乔锐格就等着吴瑕往上面看,一接收到吴瑕朝这边看来的眼神,乔锐格扬了扬手,脸上挂着他那招牌的,傲慢的,又透着懒洋洋的笑容。

吴瑕转过头继续看着舞池,慢慢地喝酒,像什么都没发生。

包厢里大胸妹和清瘦的男孩在较着劲儿,都想让乔锐格喝下自己倒的那杯酒,大胸妹整个胸都挤在乔锐格身上,声音嗲嗲地撒着娇:“乔少,喝了我这杯嘛。”

乔锐格脸色有些冷,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大胸妹一眼,抬手按在她的大胸上。

大胸妹微愣一下,立刻挺胸迎上:“乔少……”

刚出声,乔锐格手下已经用力一堆,将她狠狠推到一边,还嫌弃地甩甩手:“你这胸又去填过了?重得要死,压得我胳膊都麻了。”

包厢里顿时一阵哄笑,大胸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挤出一个笑,挪到旁边去坐了。

早在乔锐格抬手按胸的时候,清瘦的男孩就机灵地松了挽着乔锐格胳膊的手,这会儿见乔锐格脸色不好,他探身倒了一杯香槟,捧到乔锐格面前:“听说乔少刚做了一笔大生意,这杯就当给乔少庆祝,祝乔少财源滚滚。”

乔锐格看看他,勾起嘴角:“百来万的生意罢了,能有多大?”

男孩变了脸色。

乔锐格却又勾勾他的下巴:“不过好话我还是爱听的。”

说完他张臂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扬了扬下巴:“这么喝没意思,你想个别的花样喂我喝。”

男孩一听,没有犹豫,立马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贴上去就要“喂”乔锐格。

“咣”一声响,包厢门被打开,众人都看了过去,想看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乔少正开心呢,这不是来坏乔少好事的吗?

可一看进来的这人,却都不认识,只有乔锐格眼神亮了亮,嘴角的笑纹深了些,透着些得意。

吴瑕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径直走到乔锐格面前停下,伸手就拿下了男孩手里那杯香槟。

男孩急道:“你干吗你?”

吴瑕只淡淡地看着乔锐格,慢慢地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将酒杯一丢,跨坐到乔锐格腿上,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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