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遇川说:“你只需要跟老爷子说八个字,日出东方,紫气东来。”

电话那头宋晢愣了一会儿,才叫了一声:“老骆,你行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哎呀我去,老爷子这找的什么风水大师啊,骗子吧?不行,我得跟老爷子好好说说去,老骆,先谢了啊,改天请你喝酒。”

骆遇川放下手机,抬眼看见江淼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他笑笑,伸指在江淼鼻尖上点了点:“怎么了?”

江淼感叹地说:“没想到你连这都懂。”

骆遇川有些好笑:“懂什么?风水?我不懂的。”

“那你刚才说得那么肯定,你……你其实是在忽悠他?”江淼不敢相信一脸正直的骆遇川会做出这种事来。

“倒也不是。如果你说的懂是知道和了解,那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如果是说精通,那是没有的。”

“哦。”

骆遇川又笑一下,说:“何况我的确是觉得把那面窗封上了可惜,从采光通风这样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也不该做这样的改动。”

江淼听明白了□□分,也跟着点点头:“他家老爷子这是被坑了吧?”

骆遇川摇摇头,一边发动了车子:“那就不知道了,以往遇上的客户,都生怕我们把东面的窗给漏了,这要把窗封掉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江淼系上安全带:“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骆遇川说:“这山上风景不错,我们往山上去。”

山并不高,循山路往上再开了十来分钟就到顶了。

这山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风景,但胜在草木葱茏,绿树成荫,还有一片竹海,把夏日灼人的阳光挡了个七七八八,山风一吹,更还有些清爽的凉意。

骆遇川停了车,带着江淼穿过竹林,江淼感觉脚下山势似乎是向下,不免感到奇怪。

“这是又往下走吗?”江淼问。

“嗯,”骆遇川停住,回身伸手给他,“要从这边走才能到那个地方,手给我。”

江淼没迟疑就伸手过去由骆遇川牵住了,走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犯嘀咕。

地形虽然微微向下倾斜,不过因为连日晴天,地面干爽,坡度也比较平缓,就是放江淼自己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淼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骆遇川说“手给我”并没有“路不好走”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想牵手而已。

江淼暗暗好笑,又觉得骆遇川这样的直接还挺可爱,心里甜丝丝的,手下就使了使劲,用力握了握骆遇川的手。

“嗯?”骆遇川转头关切地看他,“怎么了?”

江淼忍着笑,摇头:“没事。”

骆遇川没有多想,朝前面指了指:“就到了。”

这时江淼也已经听到前面传来的潺潺水声,心下一喜:“是山泉吗?”

骆遇川随口应了一声,牵着江淼继续往下走了一段,再绕过一块突出的山石,这山顶上隐藏的风景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水声出处,并非一处山泉,而是一个小小的,落差不过十余米的三叠小瀑布,三处形成落差的断口并未处于一条直线,而是沿着山势蜿蜒而下,呈“S”型地隐藏在这山间。每处小瀑布下都有一汪小小水潭,由小到大,最小的宽处不过一米多,到下面最大一个水潭,最宽的地方也不超过三米。

水不自从何处涌出,汇集到此,又顺势流下,积于潭中时水流舒缓,到断口坠下时,又干脆洒脱,到流入最下面的水潭后,再不见有明显的水流方向,大约是漫入了地底又去滋润这一片山林了。

而往瀑布前方看,高树耸立,树下杂草蔓生,看不出有可以通往这里的路径。怪不得骆遇川要费一番周章地带他来,要是只沿着修好的山间公路一路开车开去,就要错过这处风景了。

江淼低头再细看这片水,阳光透过繁茂的绿叶斑驳地洒落在水上,水质极清,阳光没有任何阻碍地照进水底,随着水波荡漾成一片暖金。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辜负骆遇川的美意,江淼已经举起相机连续地按动着快门,好把这意外记录下来。

骆遇川跟着他,既不妨碍他的拍摄,又小心照顾着他的安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江淼拍完一组镜头站起身问。

“宋晢带我们来过。”骆遇川摸了摸江淼的额头:“热吗?”

“不热。”江淼低头调出相机里刚拍好的照片,“这里光线效果挺好,不用怎么修都是好片子,你看。”

骆遇川也低了头,跟着江淼一张张看过去,心里想,江淼果然是有才华的,一处寻常的小瀑布,被他拍出了仙境般的感觉。

这么一想,骆遇川就心生内疚,低声说:“这次时间太少,下次多抽点时间,我陪你再找地方好好玩玩。”

江淼一边关了相机扣上镜头盖,一边点头说:“好呀,不只要下次,以后我们要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他说完了没听到骆遇川的回应,抬起头去看骆遇川。

一阵山风吹过,头顶上树叶摇动,一道日光便穿过摇晃的树影照在江淼眼睫上,江淼不由眯起了眼睛,下一秒只觉眼前一暗,嘴唇就被人给吻住了。

骆遇川的吻来得不由分说,没给江淼丝毫反应的机会就直接撬开齿关。

挂在江淼胸前的相机硌得两人都生疼,骆遇川将相机往旁边拨开,伸手搂紧江淼的腰,将两人胸膛紧紧相贴。

江淼觉得耳边很静,只能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又觉得耳边很吵,有风声,水声,不知林中哪里的鸟叫声,怦怦的心跳声,还有那似乎是从他身体里逸出的带着满足感的□□声。

意识到自己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江淼心中不免紧张,又觉尴尬,更尴尬的是,他发现自己起了反应。

他无意识地搂紧骆遇川揪住了他的衣服,心跳快得像要失速,脚下却软软地像要失重。

怎么办啊?江淼慌乱地想,再吻下去,他恐怕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还是骆遇川先退了出去,江淼得以大口呼吸缓解缺氧的眩晕感。

骆遇川在他背上轻抚了几下,微低了头与他额头相抵,呼吸也略有些不稳。

江淼垂了眼并不敢看他,却不知骆遇川看着他从脖颈一路向两颊泛起的粉色,目光沉了又沉。

过了好一会儿,江淼感觉骆遇川在他背上拍了拍,说“走吧。”

上了车,继续沿着山间公路往前开,翻过这道山梁再次顺山而下,却是到了山的另一边,已经是另一个乡镇的辖区。

这边山脚下,有几个极大的相连的荷塘,依着山傍着水的,村民们就在这山脚下建成了一片风格各异的农家乐,夏季到这边来赏荷花摘莲篷顺带到山上露营的人也不少。

骆遇川他们车子下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各家农家乐门前都停了不少车子了。

他也是上次宋晢带着来这边吃过一次饭,感觉这儿环境不错,饭菜味道也还可口,就想着借完成“工作照”的机会带江淼来玩玩,现在到了一看,宋晢上次带他们吃的那一家门前车子已经快停满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要张老板的名片,来之前预订一下。骆遇川想着,一边将车子慢慢往前开,一边问江淼:“你看看我们去哪家吃?我估计他们做的饭菜应该都差不太多。”

江淼点点头,看这些店门前停的车也能看出来,客流都差不多,还没有哪家是门可罗雀的冷清,至少说明各家的饭菜应该不会相差太大,再加上是周末,都赶着上这儿来放松放松了。

张望了一会儿,江淼指了指前边说:“我们去那家吧,临水轩,招牌好大啊。”

骆遇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家的招牌嵌在院墙上,顶着墙头直到地上,威风凛凛的“临水轩”三个草书大字,远远地就抓人眼球。

不过可能因为距离比较远,虽然如其名一样最靠近荷塘水边,门前的停车场却是停车最少的,大多数客源都被前面的店给截流了。这倒是方便了骆遇川和江淼,开过去顺顺利利地停了车,就有服务员过来打招呼,知道只有他们两位,才引进店去。

骆遇川原想要个小包间,却被告知包间已经预订满了,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客源被截流,而是大部队还没来,也就还能接待接待他们这样人数少的散客。

大厅中间的十来张桌子也被订了出去,已经摆上了冷盘。江淼就挑了一个大厅靠窗的位子。

两人一起去后院的池子里挑了条近三斤的鱼,又点了些农家风味菜,便回到座位上等。

今天过来的时候,提前买了面包牛奶在路上当午饭,进店前还没什么感觉,进店来闻到饭菜的香气,骆遇川和江淼都感觉饿得不行。

还好,后厨手脚麻利,菜很快就陆续上桌。两人埋头专心开吃。

没多久听到外面车声喇叭声响成一片,不一会儿门外就拥进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显然是店里的大客户来了。

骆遇川和江淼的座位和那些人隔了一排桌子,倒是打扰不到他们 ,他们也无心理旁人,自己吃自己的。

等吃到差不多,江淼放了筷子喝水,抬眼扫过去,却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他愣了愣,认出来,是方行远。

方行远和一大桌人坐在一起,桌子就在江淼他们这桌的侧后方,旁边人都忙着吃,他盯着江淼,隔着些距离,倒是看不清他眼中有什么情绪。

江淼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有些迟疑是不是要告诉骆遇川。

骆遇川却注意到他的异样,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骆遇川说。

江淼看得清楚,就在骆遇川回头的那一瞬,方行远低下了头,他旁边的人正忙着碰杯,倒把他挡住了。

“没看什么。”江淼说。

吃完饭骆遇川去结账,江淼先出来了。

“临水轩”名符其实,门前就是一片荷塘,往旁边转过去一点,店家修了一段木栈桥伸向荷塘深处,栈桥尽头搭起了一座小亭子。

另一有一段依着一旁的山石修上去的木梯子,往上建了大概三四米高,又朝着荷塘延伸出去一段观景的平台。

他们来得算早,这时天光未尽,夕阳还远远挂在天边,落日余晖照着这片荷塘,荷叶随风轻摆,绽开的未开的荷花都在荷叶间挤挤挨挨,看着也挺美。

江淼在水边拍了几张照片,又顺着木梯上去,到观景平台上趁着这会儿的光线再拍几张夕阳全景。

没拍几张,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有人上来了,还没等他回头,就听到来人说:“真没想到走哪儿都能遇上你们。”

江淼慢慢转过身,果然,来的是方行远。

他看着方行远,并没答话。

方行远这话说得倒像他一贯的风格,酸,刺,让人不舒服。

没得到江淼的回应方行远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他走到平台围栏边,离着江淼两三步的距离,拿出烟来点上。

江淼也不理会他,趴在围栏上,自己拍自己的。

“搞摄影的?”方行远问。

一说完他好像并不需要江淼回应,就笑了一声,摇着头,颇觉滑稽似地说:“也算是个玩艺术的,怎么会和他那种人搞在一起。”

这话一说,江淼没办法装没听见,他直起身,转身看着方行远:“什么叫搞在一起?不会好好说话你可以保持安静。”

方行远微微一愣,嘴角挑了个不屑的弧度:“觉得不好听?不是搞在一起,难不成还是来真的?谈恋爱?”

“就是谈恋爱。”江淼理直气壮地说。

“……呵。”方行远愣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冷笑。

方行远今天公司团建,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骆遇川他们。

一开始只是觉得那桌的小青年看着有几分眼熟,再一看青年对面的背对着他的那道背影,马上就认出那是谁,也想起了青年的身份。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骆遇川的背影他还是不会认错的。至于小青年,好像叫江淼的?不就是校庆的时候在Z大校园里跟在骆遇川后面的小跟班吗?

那时他敏感地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今天在这里再遇上,立刻意识到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何况他眼睁睁看着骆遇川给江淼夹菜,倒水,连鱼肉都仔细理清了鱼刺再夹到碗里。

真是无微不至。

方行远在心里冷笑,又觉不忿,骆遇川原来也会来这一套的吗?

“谈恋爱不是更要挑仔细一点?”方行远吐出口烟,淡淡地说。

江淼瞥了瞥他,没应声。

方行远转身背靠着围栏,胳膊肘支在栏杆上,微仰了头,用一副关照后辈般的语气说:“他那个人,死板,理智得不近人情,情商大概是负数,除了专业确实过硬,他还有什么优点?恐怕在单位里,人缘也是一样的糟糕,将来还能混出什么名堂来吗?”

顿了一会儿,没听到江淼的反应,他侧头看看江淼,见江淼低着头在摆弄相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

于是他又接着说:“他那人还古板无趣得很,你跟他谈恋爱,会有什么情趣?呵,对着他,和对着一尊佛像又有什么区别?”

方行远眼角余光瞥着江淼,江淼却依然默不作声,天色渐暗,江淼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也看不清。

这人真听不懂还是跟我装呢?方行远恨恨地想。

方行远却不知道江淼此时脑内活动激烈着呢,几乎是方行远说一条骆遇川的“罪状”他就立刻进行反驳。

死板,理智得不近人情?——见过吴瑕出事那晚骆遇川的冷静,江淼只想说,关键时刻的理智那是智慧之光,是宝藏。

情商负数?——那样的身世,却能努力向上,学业有成事业顺利,还能和乔锐格那种“神经病”富二代保持友情,EQ会低?

在单位里人缘糟糕?——见上一条。乔锐格他都能交往下来了,同事间的相处不更是游刃有余?

古板无趣?——解说风水的骆遇川请你了解一下,特意带你去看不一样风景的骆遇川请你了解一下。

情趣?——脑内到这里江淼突然有点脸红,还好暗下来的天色帮他做了掩饰。

也许是江淼的沉默脱离了方行远预料中的轨道,方行远一时有些气闷。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转过身向江淼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般熟稔地说:“哎,你跟他在一起,能满足吗?”

这一句,终于换来了江淼的反应。

江淼抬起头看他,虽然还是没说话,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惊讶。

方行远心中暗觉解气,悠然地抽口烟,又叹一声:“他现在……那方面怎么样了?老实说,以前跟他在一起,都感觉不到他有那方面的需求,啧,我都怀疑他是不是ED了,还是……”

他眼神古怪地往江淼身上瞄了瞄:“他其实是下面那个?”

虽然表面上一直镇定,可江淼也万万没想到方行远会当着他面说出这么隐私和带着攻击性的话题。

前面那些对骆遇川性格上的嘲讽挖苦,还能当作耳边风,听听就算,这直接怀疑人ED,不是人身攻击了吗?

再说,骆遇川ED?怎么可能?在山上骆遇川亲他的时候,他可是明显感觉到骆遇川身体的变化了!

还说什么上面下面的……

猥琐!

江淼盯着方行远,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心里一团怒火,却又无比冷静。

很明显,方行远今天就是特意来刺激他找他茬的,他要是气上头直接和方行远对呛,就上了方行远的当了。

何况在这种地方,为着“下半身”的事情和人吵一架?

那就太可笑了。

江淼盯着方行远看了一阵,就在方行远被盯得心里开始发毛,想着再说点什么打击他的时候,江淼却皱了皱眉,眼中透着迷茫和不解,迟疑地说:“你说的,是我认识的人吗?”

方行远愣了,一时没接上话。

江淼像在思考:“你是在跟我说骆学长吗?怎么感觉和我认识的骆学长,完全不同呢?”

“哪里不同?”方行远忍不住问。

江淼摇摇头:“哪儿都不同,不过人在面对不同的对象的时候,也有可能表现出不一样的一面,所以,你大概只是片面地认识了他,对他产生了误解。至于你说的什么E什么D……”

江淼突然害羞起来,嘴角抿出一个羞涩的笑纹,低了低头,声音里却透着骄傲和甜蜜,说:“怎么可能呢?学长他,又大又厉害。”

方行远突然抖了一下,手上的烟蒂没留神烧到头,烫了他的手。

他赶紧把烟蒂扔掉,抬头看向江淼,脸上一阵青白,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还个冷笑,却没能成功。

晦暗天光下,他直直盯着江淼,眼神说不清是气是怨还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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