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遇川的吻很轻,在江淼的唇上沾了一下就分开了。

像他这个人,克制而温柔。

江淼愣愣地,不要说回应,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然后,他看见骆遇川退开了些,微微抬眸,目光扫过他的眼睛,落在他的唇上停了停,又低头吻了下来。

这次没有沾一下就走,舌尖扫开唇瓣,撬开牙齿,不容拒绝地侵入。

江淼不由得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搂住骆遇川的背。

骆遇川用更有力的拥抱回应了他。

胸膛紧紧相贴,彼此都感受到对方喘息间胸口的起伏,和急促有力的心跳。

骆遇川收紧双臂,仿佛要把怀里的人嵌进自己身体里。

江淼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这才是真正的骆遇川吧,克制而温柔,温柔又霸道。

门还开着,楼道里的感应灯已经熄了,小小一间客厅里只有西窗洒落的最后一点余晖。

他们在这昏暗里静静地吻着。

楼下有电动车的喇叭声,不知哪家老人在大声唤着孙儿回家吃饭,隔壁邻居家似乎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凡尘纷攘,人世喧嚣。

而他们一意孤行,屏蔽一切干扰,专注亲吻,仿佛世间只这一件事最要紧。

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老式楼房没有电梯,上楼这人脚步沉重拖沓,趿着一双木板拖鞋,“叭哒,叭哒”,在狭小的楼道里甚是响亮。

江淼微微分心。

房门向外开着,要关上还要往后退一步才能拉到门锁把手,他们就在门口,上楼的人如果上他们这层来,只需要走一半楼梯,就能看到他们。

没有灯光,上来的人未必能看清,但只要上了楼梯,楼道里的感应灯就会亮。

江淼有点紧张,但骆遇川似乎并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他只得一边回应着,一边又关注着上楼那人的动静,默默祈祷那人不会往楼上来。

“叭哒,叭哒”,已经到了楼下一层了。

“叭哒,叭哒”,转个弯,又继续往上。

江淼心跳得厉害,他想睁开眼睛,舌尖却被重重吮了一下,似乎犹不能表达对他分心的不满,骆遇川抱着他的一只手缓缓下移,在他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

江淼惊得一跳。

刚刚还霸道的吻却又变得轻柔起来,骆遇川的手在他背上搓了搓,像是一个安抚。

可安抚的作用并不大,江淼只觉得头皮发胀,耳朵里那上楼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叭哒,叭哒”,过了转角,往楼上来了。

“叭哒,叭哒,叭哒……”

江淼呼吸一滞,骆遇川却在这时松开他,转身拉过门锁把手,利落地关上了门。

骆遇川靠在门上,江淼也没有动。

门外那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慢慢走上楼,走过转角,又往楼上去了。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已经落尽,黑暗中江淼只能勉强辨认出骆遇川的眉眼。

他看见骆遇川似乎弯了弯嘴角,朝他伸出双手。

于是他朝前一步投进骆遇川怀里,微微低头,额头抵在骆遇川肩上,轻轻笑了起来。

“吓到了?”骆遇川声音沉沉的,带着笑意。

“有一点。”江淼老老实实地答,额头在骆遇川肩上蹭了蹭,“不过,现在又觉得没什么了。”

“嗯?”

“被看到也没什么。”

“嗯。”

已经是晚饭时间,两人决定留在家里自己做饭吃。

也没有商量,就是有了默契。

都想把此刻只有两人相处的这种感觉再延长一些。

开了灯,灯光下细看,江淼就看出骆遇川神色间的疲惫,想着他连夜回去又急着回来,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不免心疼。

“你休息吧,晚饭我来做。”江淼自告奋勇。

骆遇川把衬衣袖子翻折上去:“我帮你吧。”

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盒酸奶,能用来做晚饭的,也就只有两颗西红柿,三颗鸡蛋。

平时江淼和吴瑕也很少自己做饭,加上他这一周基本都不在,想来吴瑕也是根本没注意要给冰箱里补充些什么。

江淼有点泄气,倒不是他没有了施展厨艺的机会,而是这看着也太寒酸了。

这可是骆遇川在他这儿吃的第一顿饭啊。

骆遇川站在他身后,看清冰箱里的内容,只简单地问一句“有面条吗?”

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

江淼马上说:“西红柿鸡蛋面,我会,我来!”

西红柿鸡蛋面,的的确确是简单又快速的一道家常面食,见江淼态度如此坚决,骆遇川也就不跟他争。

汤锅里烧上水,江淼把西红柿丢了进去。

大概是要先把西红柿的皮烫掉。骆遇川暗暗猜测。

他本想帮忙打鸡蛋,江淼却根本不打算要他帮手,自己抢着把鸡蛋打好了。

那边锅里水开了,江淼揭开盖子,里面的西红柿已经炸开了皮,骆遇川正要提醒他小心捞出来的时候烫手,江淼已经抄起锅铲“当当当”把西红柿剁成了几大块。

骆遇川呆了呆,忙拉住他:“等等。”

江淼不解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你……平时就这么煮的吗?”

“对啊,这样很快啊,再把西红柿煮一煮就可以打鸡蛋下去了。”江淼脸上带着一股子小得意。

仿佛在说“看我掌握了独家的快速烹饪方法哦”。

骆遇川看了看他,无奈地笑笑,顺手接过他手上的锅铲:“我来吧。”

不等江淼抗议他的“大厨”身份被剥夺,骆遇川已经把锅里的水沥掉,另起了炒锅,倒油,烧热,煎鸡蛋,煎西红柿,加水,煮开,下面条……

一气呵成。

江淼默默把抗议吞了回去,乖乖地拿了两个碗出来准备盛面。

骆遇川往锅里放了些盐,尝了尝味道,关了火,一边盛面一边很自然地说:“我喜欢这样煎一下再煮面,比较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自然是比江淼那样白水直接煮出来的做法好吃多了。

江淼吃了一口面条就感叹:“怪不得吴瑕老说我煮的不好吃。原来真是方法的问题。”

骆遇川比较好奇:“你没事先查一查吗?”

“面的做法吗?”江淼又吸溜一口面条,“查过,不过我想试试看别的做法,而且这样比较快啊,真的。”

骆遇川看着他脸颊上溅上的一点红色的面汤,伸手帮他轻轻擦掉,点点头说:“嗯,煮给他吃就不错了,没资格挑嘴。”

过了一会儿,江淼才反应过来骆遇川在说什么。

他瞄了瞄骆遇川,骆遇川埋头吃面,似乎并未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江淼想笑。

没想到学长吃起醋来是这样的风格。

“这次出去工作顺利吗?”骆遇川关心地问。

“实拍起来还是挺顺利的,也学到不少东西。”

以前江淼只是拍自己喜欢的有感觉的,拍人物也多是抓拍,是站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现在却要学着跟客户沟通,交流,引导客户做出合适的表情和动作。

这方面胡承杰的经验比他多太多,就是平时在棚里,马念也比他做的好。

江淼不是一个热情善于沟通的人,初去鞋店工作的时候他连怎么向客人开口都不知道。

他感慨道:“现在想想,有鞋店那段经历还真是挺幸运的,有那一段基础,至少我现在不担心怎么开始跟客户展开交流了。”

骆遇川点点头:“每一段经历都不会白废,何况现在是在你擅长的领域,你应该更有自信。”

“嗯,而且还遇到了你。”

骆遇川心头一暖,看向江淼。

江淼冲他眨眨眼,笑着说:“还要谢谢吴瑕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

骆遇川不语,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下次煮面给他多加一块鸡蛋吧。”

晚饭后骆遇川帮江淼去阳台上晾洗好的床单被套。

天早就黑了,从阳台上看出去,小区里各家各户早已亮起了灯,隐隐能听到夜风里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

阳台上亮了一盏小灯,洗干净晾好的衣物随着夜风轻轻摆荡,散发着洗衣粉的香气。

江淼转头看看正帮他把晾着的床单抻平的骆遇川。

从骆遇川突然出现在门外,到接吻,到现在两人待在这小小的阳台,江淼的心这会儿才渐渐安定下来,那像梦一样让他心跳加速的美好才有了实感。

他有些遗憾,曾经设想过请骆遇川上门,他会事先打扫卫生,桌上放一瓶鲜花,窗是亮的,花是香的。

而他再努力学习一两道精致的小菜,两人共进一顿浪漫的晚餐。

结果鲜花是没有的,灯光也是昏黄的,香气倒是有,洗衣粉的香气如果也勉强一算的话。

晚饭还是骆遇川煮的……江淼苦恼地想,自己能给骆遇川一些什么呢?

“啊,”他突然叫一声,“学长,我有礼物送你。”

说完江淼就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骆遇川茫然地从阳台跟进来,江淼已经捧了样东西又跑到他面前,手往他面前一伸:“端午节快乐!”

骆遇川低头看着躺在江淼手心里的那件小礼物。

一串缠了五色丝线的小粽子。

大中小三个从上往下排列,中间用琉璃珠相隔,最下面还坠了一条青蓝色的流苏。

骆遇川有些意外,他静静地看着,没有伸手接。

江淼带着点忐忑,解释说:“景区里也不知道买什么好,我就跟店里的老板娘学着做了这么个小东西,手比较笨,做得不好,学长,你别嫌弃。”

骆遇川小心地拿起这串小粽子,珍重地捧在手心:“谢谢,我从来……没收过这么用心的礼物,做的很好,我很喜欢,很开心。”

他这么一说,江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不好意思起来:“你喜欢就好,哎呀,你别细看,有几个地方线头都没藏好。”

他说着就抬手挡住小粽子,耍赖般不让骆遇川看,骆遇川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目光温柔,带着些欲言又止。

江淼被他看得莫名紧张,忍不住往回收了收手。

骆遇川紧握住他,拉着他走到沙发坐下。

江淼意识到骆遇川有话要对他说,紧张之余,又隐隐地期待。

“我大概三岁的时候被我现在的父母收养。”骆遇川说。

江淼呆住:“什么?”

他没料到是这样的开场白。

骆遇川声音依然低沉平静,似乎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他说:“之前我一直住在福利院里,听老院长说,我是被人在菜市捡到的,那时才几个月大,身上裹了一床小被子,里面塞了一张写着名字和生辰的纸条,其他什么都没有。”

江淼心里一紧,不由回握住骆遇川的手。

骆遇川低头,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据说福利院的阿姨老师们都猜测我应该很快会被领养,因为长得好看,身体也健康,可是太小的时候领养人觉得喂养太麻烦,长大一点到一两岁能跑能说了,领养人又觉得我太沉闷,不像别的小孩会卖乖讨大人喜欢,结果拖来拖去,直到三岁才被我现在的养父母收养。”

他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说:“他们觉得我不爱说话,甚至不苟言笑都没有关系,倒是安安静静的,比较让人省心。”

江淼张了张嘴,又抿住唇,骆遇川笑笑:“想问什么?问吧。”

江淼看看他,皱着眉不解地说:“既然你小时候长得好看,身体又健康,又是男孩子,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骆遇川替他把后半句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事,我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印象,他们唯一留给我的,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吧。”

骆遇川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随了养父的姓,他们还是保留了我名字,那时候我的养母一直被诊断说不能生育,所以刚被领养那几年,他们也尽自己所能给我最好的照顾,别的孩子有的,也会尽量让我也有。

“他们文化程度不高,收入有限,也不是情感细腻的人,教导我的方式比较简单粗暴,情感上的交流几乎没有,只是单方面要求我听话就好。我七岁那年,养母怀孕了,虽然之前他们各处求医,医生都断言她不能生育,但她还是怀孕了,一年后我有了一个弟弟,全家人都很高兴……”

骆遇川说着微微有些出神。

张晶生下骆伟之后家里的亲戚,厂里的工友,街坊四邻都来家里祝贺,小骆遇川也被大人感染,沉浸在自己有了一个弟弟的喜悦里,他听到有人夸弟弟长得精神,有人感慨养父终于有后了,也有人摇头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领养一个,现在两个儿子养起来多累,吃不消的。

“后来呢?”

江淼的问题打断了骆遇川的回想,他抬头看着江淼,继续说:“后来我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他们的收入要养两个儿子实在有些艰难,除了必须的学费,其他的就很难再顾及到我,我就是那时候开始打工的吧,送报纸,卖棒冰,呵,还是不说了,挺没意思的。”

“打工?”江淼难以置信,“你那时候才多大?童工啊,也有人敢请你吗?”

骆遇川点点头:“所以工作的机会很不好找,好在我成绩一直很好,不能出去打工,我就开始卖作业。”

“卖作业?”

“对啊,同学要抄我作业,抄一门一块钱,打包的话还有优惠,”骆遇川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我那时候算是同学里的小富翁哦。”

难得见一次骆遇川这么跳脱的表现,江淼却笑不出来,他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你……你赚了钱都做什么呢?”

骆遇川微皱起眉:“我想想……一部分用来交学校的食宿费,其他的就是买学习资料和课外书吧,零食玩具什么的根本不考虑,衣服鞋子这些更不敢买,一来买不起,二来也怕他们责怪,何况穿不了几次就会被收起来,说留着给弟弟穿。”

“那他们没问过你这些钱哪里来的吗?他们不知道你在打工?”

“不知道,直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我也没告诉过他们我一直在打工,只说是得的奖,学校发的奖金,他们本来也很少过问我在学校的情况,我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

江淼觉得心口有些堵,难受,可又不知该对骆遇川说什么。安慰?开解?那时的骆遇川可能需要,现在的他,还需要吗?

“你……现在,很好。”江淼涩声说。

骆遇川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笑了笑。

江淼捏了捏他的手心,没再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地流露着心疼。

骆遇川轻叹一声:“我昨天回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家里,已经几乎找不到我存在的痕迹,我用的东西,念过的书,得的奖,连我的床铺都被杂物占据了……”

他望着江淼,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没劲,内心总为这些事情挣扎犹豫,怨他们对我的冷漠,又念着是不是我回报的多一些,他们就会多关注我一点,虽然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还是太贪心了吧?”

江淼把他的手拉到身后,身子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他。

“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江淼一迭声地说着,“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你不要去想那么多……”

骆遇川轻轻拍拍他的背,又揉了揉他的后脑,轻笑着说:“我没事,要不是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还以为被发好人卡了。”

一腔悲愤之情就被这一句话给驱散了,江淼松开骆遇川,颇为怨念地瞪他:“还在为你伤心呢,你倒开起玩笑了。”

骆遇川复又握住他的手,把那串五彩小粽子放在他手里,再双手覆上去包裹住。

他专注看着江淼的眼睛,说:“我说我很喜欢,不是开玩笑。”

江淼愣了愣:“嗯?”

“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么用心的礼物,我很喜欢,不是开玩笑。听明白吗?”

“哦。”

“跟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性格的原因,加上从小家庭的关系,我不太懂得处理感情上的事,可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江淼的脸渐渐红了,他低下头,不敢直视骆遇川的眼睛。

骆遇川偏了头凑上去,轻轻吻在江淼嘴角。

江淼闭了眼睛,微抬了抬头,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咔啦”,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骆遇川和江淼慌忙各自退开,就听到吴瑕夸张地声音嚷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江淼慌忙站起来,满脸通红地看向门口,吴瑕倚在门边,抱着一叠五颜六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挡了半张脸,露着一双笑得眯缝起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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