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遇川猛然揪住乔锐格的衣领:“你查他?!”

他震惊而愤怒,却又极力控制,声音都带着颤。

宋晢忙过来想把两人拉开:“干什么?干什么?老骆,你松手!”

乔锐格却任由骆遇川揪住他的衣服领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骆遇川,嘴角依然噙着丝坏笑。

骆遇川直瞪着乔锐格,呼吸有些急促,他揪着衣领的拳头握得很紧,宋晢咬牙掰了一阵掰不开,急得额角都爆起了青筋。

倒是乔锐格还好脾气地劝:“松了吧老骆,你再不松开,我怕他要上嘴咬了。放心,我真没成心查你那位。”

骆遇川眼睫颤了颤,手上松了劲,宋晢抓住时机赶紧把两人分开,直叹气:“真没看出来,老骆你脾气这么急,听他把话说完你再找他问罪行不行?”

骆遇川松了手,却还是瞪着乔锐格,眼里的怒意毫不掩饰。

扯了扯被揪得皱起来的衣领,乔锐格往后靠到沙发上,叹口气,说:“老骆,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江家这些事,生意圈里谁不知道,哪用我下力气去查,随便问问就行了。”

骆遇川依然没说话,只死死盯着乔锐格。乔锐格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宋晢端了酒杯想递给他俩,见这气势又不太敢动,挣扎一会儿,干脆自己把酒喝了。

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的僵持了好一会儿,乔锐格才一举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认输,我确实查了。”

骆遇川冷冷哼了一声。

乔锐格却委屈地说:“可我真不是成心的,他不是跟吴瑕住一起吗?我就是顺便……”

骆遇川站起身就往外走。

见骆遇川真地动了气,乔二少也顾不得再绕弯子,跳起来拉住骆遇川:“哎哎,我真查到些东西,你一定要听听……”

骆遇川手上不知道怎么甩了一下就挣脱了乔锐格,依然沉着脸往外走。宋晢想拦,也被他这脸色给吓着,只得去看乔锐格。

乔锐格不由大声地说:“江淼过敏差点死掉这事你知不知道?”

骆遇川停下了。

乔锐格暗暗松口气:“还走吗?”

骆遇川转过身,冷冷看着他:“你查到了什么?”

自认抖出的这条消息足以震住人,但骆遇川的反应却比自己预想的平静得多,乔锐格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知道?”

骆遇川并没回答,还是问:“你查到的是什么?”

一边的宋晢也反应过来,推着骆遇川往沙发走:“坐下说,二少,你也坐下,我再给你们拿瓶酒去。”

骆遇川被推到沙发边,迟疑了一下,慢慢坐下了,乔锐格也坐回去,宋晢非常有眼色地关上门出去拿酒了。

江淼因为食物过敏而出过严重的事故,骆遇川已经从钟期予医生那里听过了,他隐约有过些猜测,刚又听了乔锐格关于江家家庭关系的讲述,内心更加的不安。

还有一些他此刻无法仔细分辨清楚的情绪。

他两手交握,定了定神,才说:“我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件事,具体什么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你查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乔锐格才微微叹口气:“老骆,江家在我看来只是个小门小户,可他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够写本狗血宅斗小说了,你……?”

骆遇川愣了愣,看着乔锐格,却是没回答。

乔锐格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摆摆手:“行了,我懂了,烟都说戒就戒,跟我这儿说翻脸就翻脸,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你也不会退了是不是?啧,也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

骆遇川皱皱眉:“说正题。”

“唉——”乔锐格长长叹一口气,“话呢我也说在前头,我查到的这些事,是不是全部真相我不敢保证,但也八九不离十,不过我劝你听完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别再多想。”

乔锐格摸出烟盒,习惯性递给骆遇川后又一愣,收回来抽了一支点上,想了想,才说:“出事那时候,江淼也就十二三岁吧,刚上初中,参加一个夏令营,就在同城,有一天有个家长探营之类的亲子活动,那阵子江择安正好在外地出差,原本该包艳琳,哦,就是江淼的继母,本该是她去,也是巧了,据说那天江焱发烧,包艳琳走不开,就让家里一个保姆阿姨去了。保姆照包艳琳的吩咐,给江淼带了一盒水果,还有一盒饺子,也就吃了饺子没一会儿,江淼就发病了。”

骆遇川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不禁颤了颤。

乔锐格抖了抖烟灰,接着说:“后来验出来那饺子馅掺了大量的虾肉,出事后包艳琳称是保姆拿错了,她给江淼准备的是另一盒猪肉馅的,虾肉馅的是给江焱准备的,因为事情严重,江择安回来就把保姆给解雇了。可这位保姆在江家比包艳琳的时间还长,可以说江淼是她带大的,摊上这么一件大事还被解雇,那自然是要证个清白的。

“据说因为江淼对虾过敏,所以对虾的味道也极敏感,要想让他吃进嘴里而不被发现,肯定是加了别的什么东西掩盖住虾的味道和口感,这保姆也聪明,没有闹,偷偷找了江择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不盼着能恢复工作,就想给自己讨个说法,也是担心江淼再遇上什么不测。结果,你猜怎么着?”

骆遇川寒声问:“怎么?”

“哈,”乔锐格笑一声,脸上表情甚是嘲讽,“也不知道那个包艳琳是蠢呢,还是心宽到以为万无一失,剩下的饺子馅居然就堂而皇之地放在冰箱里。”

两大盒饺子馅,一盒纯猪肉的,一盒则是猪肉里面掺了大量的虾肉。

为了掩盖虾肉的味道,还加了不少香菇、大葱、鸡蛋之类乱糟糟的东西。

而保姆之所以咬定不是自己拿错,一则因为装饺子的饭盒是江淼一向用惯的那个,出门前包艳琳还一再向她确认过。

二则,包艳琳说这虾肉馅是给江焱准备的,本身就是一个大谎言。

江焱极是挑嘴,香菇大葱之类的一向不吃,她怎么会往里面加这些东西?

事实上那盒猪肉馅才是给江焱吃的,证据便是馅里没加生姜,江焱讨厌生姜的味道。

骆遇川感觉手有些抖,不只是手,身上也是,宋晢这间办公室的空调似乎打得太足了,很冷。

又一会儿,他告诉自己不关空调的事,这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

之前他无法仔细分辨的那些情绪,此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往他心上甩刀子。

难过,气愤,惶惑,恐惧,酸涩……

心疼得厉害。

他握紧拳,把手从沙发扶手上挪下来,用最大的克制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后来呢?”

乔锐格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撇了撇嘴角,说:“不了了之。”

“什么?”骆遇川难以置信。

乔锐格啧了一声:“就是这样,保姆依然被解雇,但江择安赔了她一大笔钱,包艳琳据说死不承认,还跟江择安闹了一场,被扣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气得带着儿子跑回娘家,谁知道江择安根本不理,最后还是包艳琳自己撑不住,又带着儿子灰溜溜回来了。”

骆遇川咬着牙:“这是谋杀。”

“唉,老骆,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哪怕看上去所有证据都指出了一个事实,可只要当事人咬死不承认,就拿她没办法,何况,哪怕在江择安看来,这也只是一件家务事罢了。而且……”

乔锐格侧了个身,翘起腿,一手架在沙发上撑着腮帮子,姿态优雅却无比严肃地说:“江家很早就发现了江淼的过敏体质,对他的饮食向来在意,哪怕在包艳琳嫁进来之后也是如此,可是自从江淼长到八九岁后,食物过敏的次数却时有发生,甚至可以算得上频繁,你知道为什么吗?”

骆遇川摇摇头。

“因为他上学了,并且很会念书,江择安常向人夸耀他的成绩,时常把‘后继有人’这种话挂在嘴边。”

愣了很久,骆遇川才从齿间迸出几个字:“荒唐。”

“是啊,就是这么荒唐。”乔锐格又换了个姿势,还伸了个懒腰,“所以我才说这是狗血宅斗小说,对了,顺便说,江淼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具体因为什么事不清楚,但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脱不了关系,啧,从我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个弟弟嚣张跋扈,没少欺负江淼。”

不用乔锐格细说,骆遇川也能想出其中因由了。

年幼的江淼在这位继母的眼里,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可以任意揉圆捏扁的小软蛋,她对他示好,是要在江择安那里得一个贤妻的评价。

谁知道年岁渐长,小软蛋显露出聪明智慧,渐渐露出锋芒,也就成了她眼中的威胁。

威胁自然要想办法除去。

而后来为什么江淼在家中地位渐渐下落,被弟弟欺负,除开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善良温和,少不得有这继母从中推波助澜。

乔锐格似乎良心发现似地朝骆遇川那边挪了挪,在骆遇川肩上拍了拍,惋惜地说:“你家江淼真是个小可怜,刚被领回江家的时候虽然那位千金夫人并不怎么待见他,可也是想当成自己儿子来养,严厉是严厉点,吃穿上面倒是从来不少他的,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来了这个包艳琳。想想这些年,他在江家,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唉,小可怜啊。”

这晚直到骆遇川回家躺到床上,耳边似乎都还响着乔锐格这声“小可怜”。

骆遇川心疼得要命。

鞋店里遇上的那个眼神阴沉的黑衣少年,钟期予医生口中差点让江淼因过敏出事的“阿姨”,现在骆遇川全都明白了。

此刻他很想把江淼紧紧抱在怀里,问问他过得辛不辛苦,难受不难受。

小可怜。

可他又不愿意这样叫他心爱的青年。

摄影社那张合影上,是他见过的最早时候的江淼,那上面的江淼,笑容无邪,眼里有光。

是心底没有藏着一丝阴霾的那种光。

他心爱的青年也许吃过很多苦,受过难,跋涉过黑暗无望的夜,却不曾被那些黑暗沾染。

他那么勇敢,而自己多么幸运。

骆遇川翻身坐起,拿起手机,他想给江淼打个电话,他胸口很胀,像有无数的话想对江淼说。

还未拨出,江淼的微信先来了。

-今天效率奇佳,明天中午就可以返程了,开心!

一秒钟都没有迟疑,骆遇川回了电话过去。

江淼接起时明显很惊喜,却又压低了声音像怕人听见:“学长,你还没睡啊?”

“嗯,我……”到这时骆遇川才发现,满胀在胸腔里的那些情绪并没有言语可以表达,他只有讷讷地张了张嘴,又郁闷地闭上。

江淼却似乎误会了,把骆遇川的无言当成了因他的归期而激动得失语。

他轻轻笑了笑说:“学长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能见面了。”

骆遇川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说:“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们还要先回工作室……”

“我去接你。”骆遇川加重语气,“不接受反驳。”

然而这一夜骆遇川并没能好眠。

开始是想着江淼经历的那些事辗转反侧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张晶的电话叫醒。

张晶急慌慌地叫他赶紧去骆伟上学的T市,骆伟在酒吧跟人打架被抓进派出所了。

骆遇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刚过零点,他起床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抓了手机和钥匙就匆匆出门。

庆幸昨晚和乔锐格并没有喝什么酒,不然这会儿肯定没法开车。

去T市走高速也要三个半小时,骆遇川试着给骆伟打电话先问问情况,却打不通。

骆遇川也就不再试着联系,专心开车。

半夜高速路上的路况还不错,骆遇川一路加速,硬是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T市。

他又打骆伟的电话,这次等了一阵终于是接了。

接电话却是骆正强:“你到了?这个……西城派出所,我让小伟发个定位给你。”

骆遇川没多问,骆正强和张晶想来是从家里直接过来的,从那边过来,平时从大巴车也就40来分钟,倒是比他快。

只是这半夜里大巴车早停了,两口子大概是搭了什么顺风车赶过来的。

小儿子虽然调皮,却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事要闹进派出所,看来也是吓得不轻。

接到骆伟发来的定位,骆遇川很快找到了派出所,意外的是骆正强两口子和骆伟都在派出所门口等着,显然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骆遇川下了车,骆正强冲他点了点头,张晶看了他一眼,拉着骆伟在那儿心疼。

骆遇川这才看清骆伟脸上的伤。

颧骨上一块瘀青,嘴角好像也破了挂着血丝,脖子上有几道抓痕。

但那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劲儿倒没散。

骆伟也朝他瞥了一眼,又不耐烦地偏头躲开张晶想给他擦擦血迹的手:“干吗呀?疼!你别碰。”

骆遇川皱皱眉:“你干吗?大半夜的把爸妈拉来,你还挺有理的,还冲妈嚷嚷上了?”

张晶却冲他说:“好啦,小伟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说他了。”

骆遇川顿了顿,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非得惊动爸妈?”

骆伟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能怎么办?人家警察说要不通知家长要不通知老师,这事儿能让学校知道吗?那我只能叫爸妈呗。”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也没叫你啊,多事。”

张晶嗔怪地轻拍他一下:“我叫你哥来的,我还叫错了?”

骆伟郁闷地看了看张晶,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还是骆正强把事情原委跟骆遇川大致讲了讲。

骆伟和几个同学组了个小乐队,经同学介绍,到同学表哥开的酒吧里打工,说是打工也不准确,因为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收点演出费,反倒要感谢表哥给了他们这个登台锻炼的机会。

今晚上他们在演出的时候,有个喝醉酒的小混混对他们的主唱耍流氓,主唱是位女同学,几个男生当时就热血上涌,把小混混给围了。

结果小混混也带着兄弟的,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动了手。

那位主唱女同学当即报了警,还好,有酒吧里的监控作证,警察调查清楚是那伙人先动的手,让他们叫来家长,批评教育了一番,就放了人。

骆遇川听完了还没说什么,张晶已经又开始心疼:“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工?在家里我连地都舍不得让你扫,你跑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来打什么工啊你说?”

别看骆伟长得高高大大挺威武的样子,拳脚上是一点功夫没有的,挨了揍本来身上就疼,心里也烦,被张晶这么追着问就更加烦躁。

他皱着眉,梗着脖子说:“哪里就乱七八糟了,就是正经的酒吧,来喝酒的也不都是这种流氓,不就是今天运气不好撞上了吗?”

张晶却不依:“那你说你来打什么工?你缺钱你跟妈说啊,家里什么时候短过你花钱,小伟你跟妈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背着妈在外面干什么不好的事了?你是不是欠人钱了啊你?跟人学赌博了?哎呀,你、你别是学会吸那什么害人的玩意儿了吧,你快跟妈说实话!”

张晶急起来就紧攥着骆伟的手,紧贴着骆伟逼视他的眼睛,骆伟不能推开她,被她这一堆联想发散似的追问给弄得烦躁无比。

他皱着一张脸想躲开张晶的视线,转头瞥了骆遇川一眼,突然就冷笑了一声。

骆遇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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