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终于正式回到轨道上,这段期间除了上班,我也比过去更投入筹备婚事的研究,为了在有限的预算内,呈现出美好的婚礼质感,每天的空闲时间,我几乎都在网路上看文章、查找最理想的消费组合,做了一两星期的功课,婚礼知识浓度简直刻意媲美专业的顾问,只不过,碍于皓一最近工作太忙,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向双方父母提起结婚的计划。

这天,是我和皓一的交往纪念日。以往每年,我们都会吃一顿精致的料理、开瓶好酒庆祝一晚,原本今年我们说好暂停这项活动,将吃饭的预算拨到结婚基金,然而,皓一却在最后关头订了餐厅,坚持把这项传统保留下来。

翻阅菜单时,我发现这间餐厅的平均消费,比往年吃的都还要贵上一两千块,我忍不住有些担忧:“皓一,其实去年吃的那间就很不错了,就算是最后一个交往纪念日,我们也没有必要吃这么贵的......”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在这里向你求婚,是看房子的时候太紧张先偷跑了,你就当作这是我的补求婚大餐吧!”

“那就谢谢了!”我一笑,在心底感谢他的体贴。点完了菜,我又忍不住对皓一分享今天做功课的心得与困扰,“对了,我们的同事、同学都在台北,这样宴客是不是得办第三场?我查了台北的桌次,都是一桌两万多块起跳,而且好日子都要一年前预订......”

“惟惟,这个我们待会再讨论。”皓一脸色忽地一沉,“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

“嗯?”我一怔,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Jessica找我,叫我这个月底去上海一趟。”

“噢!”霎时,原本围绕在我们之间的浪漫气氛,在转瞬间荡然无存。

“惟惟,我知道你这阵子做了很多功课,很认真在研究准备,但是这次,我真的推不掉......”

“要去多久?”我下意识直接打断皓一,只想听他说出真正的重点。

“要看状况,三个月是基本的。”说到这,皓一先是顿了顿,犹豫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但是Jessica评估,那边情形不太乐观,可能要......半年。”

半年。我木然地让这两个字经过我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假装我不知道半年究竟多远,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皓一,才不会显得我是个无理取闹的未婚妻。

在皓一所在的产业里,到中国大陆出差就像教召一样,相关部门里总会有人雀屏中选,机率又以男性大于女性、单身大于已婚,就像我们这种“交往以上,结婚未满”的尴尬期,是最无辜的倒霉鬼。

“Jessica知道我们要结婚吗?”我耐着性子问。

“我有告诉她了,但她说,我们婚期还没定......”皓一充满愧疚,“抱歉,这阵子我实在太忙了,一直还没空向你爸妈提亲。”

“不能先让别人代替你去?”我不死心。

“上个月我们部门又走了三个人,留下来的人都有家庭。而且,Jessica说,有了去大陆当台干的经验,之后升迁和加薪都好说......”不知怎地,皓一说得字字句句都让我的头嗡嗡作响,形成一种焦躁的排斥感。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试图打断他。

“惟惟,你听我说完,我们就忍这半年,只要过了这半年,我们就有足够的预算买房子......”

“够了!”我再也忍不住地吼出。

皓一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怔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一时有点惊吓过度......”我努力调匀气息,好不容易让自己恢复冷静。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会很辛苦,也会很委屈,但是我有信心,相信我,我之后一定会补偿你。”

“你直接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我闭上眼,不想听那些甜言蜜语,“要我把戒指还给你吗?还是?”

“当然不是!”皓一慌忙解释,“我保证,这半年我每个礼拜都会回来找你,到时候,你要挑婚纱、看婚宴场地、拍婚纱,我都会陪你去。”

“每个礼拜回来?公司有补助这么多吗?”我质疑着。

“我,我自费一部分......”皓一说得心虚,我知道他根本没想到这件事。

“你知道一趟上海来回的机票要多少钱吗?光是这样往返,我们的结婚预算就减少多少?你有算过吗?如果婚礼来不及筹备怎么办?”

皓一的沉默,代表他默许了延后筹备婚礼的可能。我顿时明白了,皓一为什么哎最后关头坚持要请我吃这顿大餐,一切都只是他的补偿心态作祟。其实,外派这项差事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别无选择,只是在我们的幸福和房子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一切都是为了那该死的房子。

我回想起皓一不久前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比起买房,他更想跟我生活在一起,而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话,皓一的行动与选择,才是我该相信的真实。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做,只要能让你开心。”

辞职。不要去。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理智告诉我,木已成舟,现在做这种无理的要求根本没有建设性。

“在上海那边的情况明朗之前,结婚的事,先缓一缓吧。”我的口吻居然平静得仿佛灵魂出窍,“你自己也知道,这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而我知道,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暂缓婚事。而是在未来半年内想清楚,皓一和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走入婚姻。

当然,说婚事要暂缓的人是我,皓一并没有妥协。

在皓一飞上海出差前的半个月,他依然每天下班就把我载到婚纱街,进行婚纱比价、试吃喜饼、选看婚戒......那些“看起来好像在准备结婚”的行为。而每当门市的业务员问起,他也会声称一年后将是我们的婚期,却说不出一个确切的日子——因为我们并没有做最关键的那件事。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要让婚事“有效地”运作下去,皓一就应该在出发前和我的家人见面,告诉他们他有多爱我、有多想跟我生活在一起,只是碍于眼下的阶段性任务必须多等一段时间,然后讨论出一个准备时间够充裕的婚期,或者先登记结婚,再对婚礼从长计议。这一切都是只要他开口,我就会全力配合的事情。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可以说,皓一似乎是有意避开,不想触碰到这些敏感的议题。

我并没有责怪皓一,我想只是出差在即,他无力去全面细想结婚究竟是多简单还是多麻烦;也可能登记结婚并不在他今年度的人生规划里(尽管他认为结婚是势在必行);又或许,他觉得先登记再补请太委屈我,又有伤他的男性自尊,于是设想了一个可以靠云端完成的筹备婚事方案。

我不知道他把结婚想得太简单,还是对网路的沟通效率太有信心?皓一似乎忘了,他自己会被派到上海,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总有科技解决不了的问题。

于是,皓一看似积极所做的那些事,在我眼中就变成只是安抚我的手段,极度浪费时间且没有意义。时间很快耗去,直到在皓一穿越云霄、飞出台北领空的那一天,那些婚纱公司的DM、喜饼的试吃包,全都被我扔进垃圾袋里。

一切回到原点。

若不是那颗求婚钻戒还在,我可能会以为这几个星期在婚纱街的奔波,都只是一场梦。

“很好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好把握这半年,赶快把所有喜欢的男生约出来尬一遍啊!”唯一会乐观看待我目前处境的,大概在只有可菲了。

“韩可菲,这是你唯一想得出来能安慰我的话吗?”我忍不住翻她一记白眼。

“拜托,你不知道有多少engaged(engaged:已订婚的)人士巴不得有这种机会。你应该感谢黎皓一,让你在婚前享有合法性爱!这种自由婚后可是买不到的。”

“我、不、需、要。”我真的又气又好笑,“为什么每次跟你吐苦水都会歪楼啊?”

“这就是我存在的目的!”可菲拉着我的手,循循善诱,“你知道你气黎皓一,但人家已经去上海了,你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就只好转换自己的心态了。”

“怎么转换?”我一愣。

“明天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可菲眨眨眼,“记得,穿漂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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