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帐内,柯良绷着一张蜡黄色的脸,打量着富荣的脸色,怎么地也瞧不出有任何变化,心下阴晴不定,想着还是认错既是良策,哪想,话到嘴边却看到眼前多了一张木椅。

柯良屈身“谢皇上”,这屈腿就要坐下。

富荣背过身去,透过营帐被风吹起的垂帘望向外面的黑盲,“柯良,方才的舞蹈可好?”

柯良方落在木椅上的屁股还未粘牢,腾时又站了起来,舞蹈?何时有过舞蹈?只知晓有一群女子,哎呀,好似听到了乐曲,那些女子是?不是派给军中将士的?不禁柯良脸色一红,顿时为自己的肮脏思想吓了一跳。不过,方才光顾着下跪来着,哪有看过一眼。

嘴巴开合了几次,都不见柯良吐出半个字。

富荣望着营帐外,一处燃烧正旺的营帐旁,一个兵长带着一群士兵围坐在一处说着什么,众人纷纷笑的前仰后合,忽地又仰脖灌着烈酒,距离较远,只依稀听得到断断续续的笑声却不曾听到半个字。

看愣了神,富荣好似忘记了身后的柯良。

柯良仍在做着强烈的心里抗争,最后决定,还是如实招来,却听他提着嗓子吼道,“皇上,属下疏忽,当时所想只是劝慰皇上不可犯了军中大戒,却不曾看过任何别物。”连口青菜都还未吃,如今肚中空无,更是无其他心思去想。

不过一向喜欢爱问什么的柯良还是问出了口,“不知皇上可否告知属下……”柯良嘴巴没门,脑子还没有回路,这一脱口又要问为什么了,话说到一半才自知,当即哽咽着口水,不再言语。

富荣半晌才转身,“放出消息,本皇上这个月十五大婚,再立皇后。”

“……”柯良眼珠子蹦了出来,下巴早已脱落不知要如何开口,这……虽说不是什么军事机密要闻,可是总有些传闻,皇上的圣旨都未能压制住的婚事,如今却要自己娶亲,难不成就是因为皇上有自己的女子,只是,这着实有些突然。

“在军中,娶亲,封后?”

富荣抬眼看了一眼柯良,却没言语。

柯良当及起身,领命称“是”。

柯良战战兢兢的出了营帐,知晓对着左卫身边的一些小卒随口念叨几句这消息便会飞快的传遍九州大地,土地爷爷都会知晓,更别说江对岸的异国。

回到营帐之中,柯良看着桌案上的一只羊皮卷,叹了几口气,舒缓心神,这才铺开来细细的看着……

看完收好,柯良按照富荣的命令一把火把羊皮卷烧了个干净,看着一点一点燃烧殆尽的灰烬,这心里头的石头也越来越大,最终梗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提着案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大口,这才算缓过气来。

“报!”

柯良一个激灵坐起,茫然的看着已经大亮的天,抹了把额上的汗,看着跪在眼前的士兵,才知不知不觉已经天亮,而自己何时熟睡却不自知。

“何事?”

“江对岸有动静”

“恩?”做足了要打仗的准备?只是有动静又如何,不跨过江水,如何打得起来?不由分说,柯良便跟着跑上了城门。

跳看远处,城楼上高威招展,好似与之前的旗帜有些不同,虽说柯良不曾驻扎过边塞,也是知晓这旗帜的寓意,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心下嘀咕道,如此之迅速?

不由得柯良想到了昨夜看的那只羊皮卷,心下又是一沉,便回首对着身旁的士兵道,“通知皇上便是,不可声张,继续观察。”

柯良奔向空地,喝令正在训兵的兵长门纷纷聚齐,士兵们汇成方队,一簇簇一列列,顶着晨起的微光。

柯良喝道,“今日的训兵我们换个策略,好生的给我站好,不能动,不能说,更不可交头接耳,哪怕是有只野狗咬了你的蛋,也给我站好,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命令下达,兵长门纷纷侧目,这又是哪一出,行军作战要的就是动作迅速和生猛,才能多杀几个敌人,可是这光站着不动,能杀敌人吗?

柯良看了看一旁诧异的目光不与回驳,“你们也过去。”

兵长门列成一列,立在了队伍的首位。

柯良看了看天,想着时辰尚早,先姑且叫他们立着,待一些时辰过后再做打算,不由得又想起了什么,心思下有些难捱,连连叹气摇头,这肚子打鼓也顾不上,看着面前摆好的茶水端起又放下,不见喝上半口却泼在了地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烈日慢慢爬升,终于到了头顶。

柯良看着自己的鞋面,泥土早已干巴巴的箍在鞋面之上,跺脚也不见掉落几颗,有些湿泞的早已渗透到了靴子内里,黑黑红红,心想,刚刚好。

“看哪个怂蛋倒下了,老子叫他明日在此处站上一整天。”一路吼来,柯良已经口干舌燥,从每一个士兵跟前走过,每走一步,便会在脚下看一眼,如此走来,柯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从昨夜到今天晌午已经不曾进一粒米,将士十万,如此走来,果真是等于激战了一夜之久。

“不错”柯良夸赞道,“第一排左右第五,第二排左手底八,第十排右手第九,……”如此数来,已经点到了十七人。

“方才点到之人,原地不动,其余的狗崽子们可以去吃食了。”

一声喝令,十万人呼啦一声消失不见。

带起了满天的黄沙在眼前飞舞,柯良啐了句,“一群狗崽子。”

“好,剩下的,你们给老子站好,昨日夜岗立在左,晨岗立在右。”

时下分好,左手边只有四人,右手边十二人。

柯良低头看看每个人的黑靴,随即点头,“你们滚吧,喂饱了自己。”

忽地看向立在远处的一人,柯良心头一震。

此时,跑来的士兵对着柯良窃窃私语,柯良连连点头,眉头深锁,最后重重点头,“去吧。”彼时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攥在手心,冰冰凉凉,却一阵阵痛感传来,直至心脏。对着一旁的四个侍卫道,“你们也可以去喂食了。”

如此场中央便只留下了柯良和兵长。

柯良绕着兵长周身一路走来,“周兄!”

兵长抬首,默默看着面前面色凝重的柯良,黝黑的皮肤下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讪讪的笑道,“想着时间紧迫,来不及藏匿好,不过只是一只我家中的婆娘托人捎来的,好有个念想”

“周兄何时有过家室?”

“呵呵,自是有的,只是常年在边塞,无暇回去看上一看。”

柯良的胸脯高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凝重的道,“你与我相识多年,你待我如亲兄弟。”

“呵呵”

“为何是你?”

“……”周兵长脸色一变,却又换上了笑容,“如此,做了这么多,你只是不相信吗?”兵长问道。

柯良自不是蠢笨之人,昨夜富荣的羊皮卷中早已清楚的写明了内奸之人便是周兵长,只是,他不敢去相信。想了一夜,犹豫了一夜,昏昏沉沉间便想起了如此一个又蠢又笨的法子,只是想叫自己去相信,如今看到了周兵长靴子上的红色泥土,他怎么会不相信。

“辰时你去与送信之人接应,天未亮方才赶回,未来得及有时间去换下你前去的衣衫和鞋子,还未来得及藏好传递信件的这只木钗,便来操练训兵。”柯良一字一顿,扯开了嗓子道,“你可知,你靴子上的红泥只有驻扎在岸边的士兵巡逻岗位才会有,而你在夜黑路滑的山路上却不曾注意这些,山高土松,只是你可知晓那里的泥土是黑色的!如今,你潜藏了十年之久,你难道想看着我们被异国的大军踏过,看着昭国的百姓受苦?”

“哈哈哈哈……”周兵长仰天长啸,“愚蠢,我是异国人为何会怜悯昭国的百姓,我隐藏在此十年,十年来在边塞不曾有过任何纷争,如今我终于可以用我的消息换来我的自由和我的官位钱财,我为何不用?哈哈哈……传送信件?哈哈哈,那个不过是我远在异国的妻子送来的东西,哈哈哈,柯良,你还真是愚蠢,哈哈哈哈”

“哄!”柯良一圈敲在了周兵长的下巴上,顿时嘴角血流半边脸。

“愚蠢的是你,周兄!”柯良双目赤红,“我待你如何?在这军中与你一同出生如此的兄弟们如何,你为何如此之举,难道你看着那么多兄弟将士曾一同生活在一起的手足因为你而倒在你的面前,你,你如何做得出?如何还能继续在将士们面前谈天说地?”

“呵呵,兄弟,呵呵,我是异国人,骨子里流的就是异国人血,兄弟,哈哈哈哈……”

“拉下去,斩了”柯良挥手道。

“哈哈哈,连败七城,哈哈哈,七城,都是我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哈哈哈……”周兵长的笑声张狂的穿过丛林……

柯良红着眼,双拳握紧,低喝声在山林间回荡。

夜色正浓,层层乌云在天上飘来,盖过了天边那轮明月。

“可是想好了?”杜鹃问道。

远在院落外驻足许久的苏秋夜身子一惊,终是上前一步,“……”只是轻轻点头,却未曾答话。

“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苏秋夜立在杜鹃身旁,同样仰头看着远处被遮挡住的明月,此刻正慢慢的露出半张脸来,月明分外皎洁,黄黄的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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