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大选正当天。
杜鹃已经在海棠的院子里住了五日，这一天清晨，后宫的吵嚷就将她吵醒了，以至于杜鹃一直这样坐在院子里为动身。
房间内的海棠今天身体不适，旧疾缠身，索性没有起身，可还是靠在床榻边沿眺望窗户，看着她，“杜鹃，不如回去吧！”
杜鹃未吭声。
“杜鹃，道理你都懂，不过是心理这个坎过不去。富荣想必也知晓你的脾气，所以没有来找你，可背地里没少打听你的事，你还想怎么样？”
杜鹃起身，“海棠，如若你我搬出去住，会如何？”
“竟说些啥话，文书已经下了，眼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是昭国的皇后，能去哪里？即便要走，也要皇上发话，尤其现在事情不是以前那么简单了。”
“我都清楚，如今是皇后，富荣是皇帝，一朝成为天子，我就该是他的皇后，看谁又能问道过，这个皇后为何一定是我呢？为何不是别人？或许是某一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家的女儿，再者是那些将军家的女儿，都不该是我，不是么？”
“杜鹃？”海棠起身，望着杜鹃那张不找任何一样神色的脸，“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你是皇上的正室，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都该是你呀！你，你在想些什么？”
杜鹃摇摇头，“我在想，我该不该做这个皇后……”
“杜鹃？”海棠脸色惨白，担忧的看着她。
“海棠，无需担忧。我自有主张……海棠，我回去，去赵芙蓉谈谈心。”
海棠一怔，欲要起身拦住她，可无奈于腿脚不灵便，只得眼巴巴的张望着杜鹃一步步走远。
杜鹃步子轻缓，在回廊下穿梭，来往的秀女们经过一轮轮的淘汰之后也在院子里穿梭行走，被嬷嬷领着。
有些年长的嬷嬷眼尖瞧出了是杜鹃，率先行礼，“产检皇后娘娘。”
随后的秀女们亦是紧随其后，低声问候。
杜鹃无心理会，径直往前走，忽而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窃语，“这个便是皇后？一点身价都没，是不是哪里的村野出来的婆娘啊？皇上那等玉树临风的男子，为何会舍弃不下这样的一个女子？”
“你懂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管怎么样都是正室，咱们只能巴望着了。”
“不要多嘴，快走！”
杜鹃躲在回廊下首，听的真真切切，却也不甚在意，迈步快行。
待到了大殿门外，亦是守卫的侍卫将她拦住了，“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今日晌午不准任何人觐见。”
杜鹃被拦截在外，瞧了一眼那人的脸，而又将目光送到安静的大殿之内，问道，“里面有什么人？”
“回皇后娘娘，属下不能相告。”
杜鹃微微点头，斜睇着目光，瞧着大殿内影印在光洁的理石地面上的两道人影，一站一跪，似乎说着什么。
她微微点头，“好，待皇上出来，同传一声，就说我来过。”
“是，皇后娘娘。”
杜鹃下了石阶，左右观望，不如暂时就在附近的寝宫内等候，待一会儿富荣出来，她再过来。
未走出几步，里面的那人就走了出来。
杜鹃抬头，看见一个男子生的俊美非凡，个头倒是不高，身量瘦弱，头顶上带着一只小巧的帽子，侧目而望去，那人倒是一拍风流之相。
咦？
杜鹃惊异。
那人从杜鹃跟前走过，微微额首，便侧目走去了。
杜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人的而动，且是上下并排两个。
杜鹃心中一惊，此人女扮男装来私会富荣，并且不准任何人进入，这……
又一想，富荣早在立国之初便已经颁布律法，允许女子为官，难道是朝野中的一个官臣，为了来去自如所以才会如此。
思及此，杜鹃的心宽松了不少。
再一抬头，从大殿内又走出来一人。
一名女子。
模样倒是俊俏，嗓音抵哑，似乎有恙在身，因为那女子面容绯红，一双眼燃着很重的青黑，与富荣习话间不时用手里的丝绢擦拭额头。
陡然，富荣一撇头。
杜鹃心中一惊，躲藏在了暗处，脚步一迈，倒是听清楚了那两人的对话。
“皇上，如此，民女便是近了力了，想必父亲泉下有知也会瞑目。”
“红药，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此次秀女一事我已经叫人打点好，你大可放心。不过……”富荣话锋一转，又道，“那边的女官还是不要做了，朕会安排你来这边，在朕的眼前，朕也放心些。”
被叫做红药的女子微微扶身，“红药替父亲谢过皇上。”
“去吧！”
红药一走，杜鹃还是未从暗处走出来。似乎站在门口处的富荣未转身，杜鹃透过树枝的缝隙瞧着他的目光，跟着富荣的目光望去，红药拐进一处院子里不见了身影，富荣才转身。
而后，那守卫的侍卫禀告着，“皇上，刚刚皇后娘娘来过。”
“……”富荣似乎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人在何处？”
“依照皇后娘娘离开的方向，似乎去了寝殿。”
“嗯！”富荣轻声应着，却没有说什么，自顾进了殿内。
杜鹃心底一沉，险些一闪神，跌倒在树荫下。
她百味杂陈了想了许久，最后一咬牙，又一次主动去了大殿。
这一次，还是被侍卫拦住了。
杜鹃脸色一白，有些不悦的问道，“皇上可还在里面？”
“回皇后娘娘，皇上还在里面。”
“我想进去。”杜鹃轻柔的道。
“皇后娘娘，晌午未过，皇上不见人。”
杜鹃心中一跳，无奈的咬咬唇，“也罢，见到皇上，就说我在寝殿等他。”
“是，皇后娘娘。”
杜鹃再一次灰溜溜的被拒之门外，此次的脚步微微沉重，心情更是复杂。富荣明明就在殿内，为何不见她？杜鹃紧紧的蹙着眉心。这几日富荣在忙？可为何都未曾主动去找过她？那件事已经过去，在心底最为难过的不该是她么？
可……
杜鹃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响，“咔咔”的响动在胸腔内回荡。
她无力的吐了一口气，心道，“富荣，你在故意疏远我么？”
杜鹃这一次仍是没有急着回寝殿，而是再一次躲在了暗处，透过那丝缝隙看着大殿的方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大臣形色匆匆的赶来，未待进入大殿之内，“噗通”一声跪在了外面。
“皇上，皇上……小女为何不在名单之内？皇上？”
“混账，这里是什么地方，滚回去。”这是富荣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很是无奈的冰霜。
“皇上，因为选修一事，臣等等了多年，为何还未挑选，就将小女的名字划了出去？皇上……”
“张大人，你家女儿才过十三，昭国规定，年满十五岁者才可送进来，如此对朕的律法不放在眼中，朕未对你做出任何法办之事已经是仁慈，竟然还敢扎到这里来，来人，拖出去。”
“是！”
“啊，皇上，皇上，臣恳求皇上饶过这一次，皇上……”
那边风波一过，杜鹃微微的吐了一口气，不想选秀竟然成了所有大臣的生死一线一般，为了能够与皇家攀上亲戚，不惜用各种手段。
富荣那里，该是最为难办的一件事吧！
思及此，杜鹃扭头就要走，作为富荣的妻子，为何不处处为他着想，体谅他的难处，却因为这等小事一直沉淀心性，伺机给他添堵，实在是不该。
那么，坚定了心中的所想，杜鹃更加不该因为一个虚无的皇后位子霸占着，她该退让，叫那些更加有身价背景的女子来做，为了富荣的统一大业，为了富荣的一统江山。
她该拱手相让。
可未走两步，那边就传来了富荣的声音，“去把皇后叫来。”
“是，皇上！”
杜鹃心中一跳，紧张不已。
追追不安的站在原地，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正待抬头，瞧见那侍卫匆匆而来，“皇后娘娘，皇上请皇后娘娘过去。”
杜鹃微微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对他点头，“好！”
迈进大殿，富荣不在外室，杜鹃看了看屏风之后，富荣似乎正坐在一张躺椅上休息。
杜鹃继续前行，拐过屏风，再次抬起的那一步之后，杜鹃的心“咕咚”一声砸在了自己的脚背上，摔碎了，碎成了片片尘埃，牵连着所有神经的她分辨不出是哪里疼痛，只觉得眼前漆黑，连神经也痛了。
那个女人身材妙曼，婀娜款款，地上皆是衣裳，似乎还是因为两人激烈之时失手撕开的，那女人应该身无寸缕，身上只被一张薄薄的衣裳盖住了，面目安静，似乎已经熟睡。
杜鹃忍住自己不被惊骇的模样，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手心，吞了几口口水，还是不能压抑自己慌乱的神情。
她固执的站在原地，可脚底下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皇上……”杜鹃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颤抖，她尴尬的看向富荣，“皇上，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几日可好？”
富荣微微一叹，走上前来，屈指抹去了杜鹃脸颊上的泪痕。
杜鹃一望，伸出手擦擦自己的脸颊，一片冰凉，何时留下的泪水她也未察觉。
她故作镇静，艰难的扯开嘴角，“我，我眼中有风沙。”
富荣又是一叹，手臂一抬，将杜鹃抱了个满怀。
“不要怕，不要担心。”
杜鹃身子一抖，混不自知要说些什么。可她依旧倔强的仰头看着富荣的脸，想了许久，许久……
久到以为自己沉浸在一片幻想之中。
“皇上……”
“叫我富荣。”
“我……”杜鹃怔然。
“不要慌，我会告诉你。”富荣低语。
杜鹃颤抖着，泪如泉涌，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富荣，我……”
富荣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当日你说过，我们要彼此相信。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就是刚才那位大臣的女儿，起先我也以为她过了十五，可后来苏秋夜按照户籍查清所有人之后，我才发现，她不过才十三岁。呵呵……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苏秋夜就成了我的替罪羊了。”
杜鹃惊异，睁着一双满是慌乱的眼望着富荣。
富荣松开她，拉住她的手，两人从内室走了出来。又将杜鹃按压坐在了一只木椅内，又道，“苏秋夜早些时候过来等着禀告此事，那时我还在早朝。可能因为已经发觉自己的事情败露了，于是这个女人就在自己父亲的陪同下来了这里。”
“这……”杜鹃想要问出什么，可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哈哈哈……”富荣大声一笑，“只差一点，秋夜就成了替罪羊了。万幸的事，那女子服用了过多的药，所以才会一直睡到现在。”
杜鹃的心回弹，可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声的破碎声响，安放在胸口之中时，她还是痛的难以呼吸。
“富荣，我，我不该如此。”
富荣拍拍她的肩，“朕不是那种不知分寸之人。”
杜鹃被他的大手握着，满心的满足和安全感，可是……
方才那种坚定的想法不知为何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以至于杜鹃的下一句话是这样的。
“皇上，今日之后我就是皇后了？”
“当然！”
“那我可否请所有人来我的寝宫庆祝？”
“非常好，可有请我？”
“那是自然。”杜鹃微微一笑，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放下手指，藏在袖中。
富荣一起身，对着外面的侍卫道，“去叫张大人的家人来，将人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