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呈带着贺掌门的任命回了溪卫峰, 离得远远的就看见自家那冷清的山头,顿时悲从中来。

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修士啊,没必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吧!再说厉长川带着的那群弟子哪里像是友好交涉的,大的战斗狂人带着一群小战斗狂人不出事才怪吧!

而且厉长川虽然亲传弟子不多,峰上的弟子也是大群大群的, 派出去能直接踩平别人一个小门派, 她溪卫峰带上厨子也就四个人, 能有什么用。

唉唉唉, 早知道当初就把自己藏起来不露面, 这么多事情真要麻烦死了。

甘呈心里愁着如何迎接两天之后到达的魔域队伍,隔着半座山头却看见溪卫峰上突地冒出滚滚黑烟直冲云天,迎面而来的凉风里搅着火烧火燎的糊味,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她宽袖一挥,眨眼间便到了峰上小院里,然后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迅速地从冒着浓烟的小厨房里窜出来。

瞧着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服饰, 甘呈忍住扶额的冲动, “顾明珠你干什么?”

顾明珠咳了两声, 随手抹了把脸,把脸上的黑灰抹的更均匀了些,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拍拍衣服,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不是还没回来吗,就想着四处转转,没想到你们厨房的灵火这么不好用……”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元子君目光毫无波动, 即便是没下过厨房,他也知道那灵火不是一股脑把灵力灌过去就行的。

她看了眼原本在郝大厨打理下干净整洁的小厨房如今的模样,闭着眼都能猜到等郝卫道回来的惊怒,她默默捏诀,一缕清风从指尖盘旋而去,在顾明珠身上和小厨房绕了一圈,总算是干净了不少。

顾明珠嘻嘻笑道:“多谢啊。”

“少来,你之前被那群人绑走,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擅长医术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峰头,需不需要去看看?“

“不用不用,”他连连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再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怎么能没点保命的招数,你不必担心。”

“那便好,大概后天魔域的人就来了,你好好休息,莫要到时候遇见之前的人有什么意外。”

“好好,你第一次说关心我,我一定记着呢。”

甘呈听着这话不对,微微蹙眉,“我那天说的是真的,你莫要有多余的心思。子君,你陪他四处转转。“说罢她转身便要走,忽地脚步一顿。

“小卿呢?”

元子君指指后山的方向,“回来之后直接去了镜湖,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嗯。”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原本开的茂盛的粉白花树中悄然吐出了嫩绿的新芽,同样的景致少了点唯美多了些生机,湖边挺拔的少年倒是一如往昔。

“后天魔域的人就要来了,你准备如何?”

重卿转过身来,眉眼安静,“师父的意思呢?”

“暂避锋芒。”

长睫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重卿唇角漾开一抹笑意,“这次恐怕躲不开,白帝城的时候我用了魔族的东西,虽然那人的魔元在我手里,但说不定早就将消息递了出去,若是达谶有一丝怀疑,恐怕都轻易不能脱身。”

“然后呢?”

“师父不担心吗?”重卿偏头看她,“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时候万一被爆出了我的身份,那些人怎么办?”

“关他们何事,这个你不必担心。”

她对自己设定的蓝田域第一宗还是挺有信心的,即便是他们不认同,大不了她带着徒弟一走了之,没了隐宗又不是不能活。

只要两个徒弟没长歪,这个世界就崩不了,其他的她可不管。

重卿看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心里却愈发没了底。

她总是这样,对什么都略知一二,一些基本的常识却丝毫不清楚;明明没什么消息来源,又能在关键时候轻轻松松地指出重点;像是对什么都挺好奇,其实大部分事情都不甚在意;命人翻遍蓝田域也查不到过去,未来也没有明确清晰的愿望,若是哪一天突然消失,他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他只能庆幸,不管是何位置他还是在她心里的。

他微垂下头,“那便没什么事了,只是今日我可能要出去一次,师父可有什么想要带的?”

“这倒不必,”甘呈摇头,“之前让你注意着白帝城的事情,可有发现那韩仲北和游慕里的踪迹?”

“没有,恐怕已经转移了。”

“算了,估计后天就有消息了。”

……

身后白衣弟子林立,甘呈和厉长川立于隐宗门前,看着远处悠悠而来的雕刻着魔族标志的飞舟暗自传音。

“师侄们看起来挺有精神啊。”

“嗯。”

“达谶性情狡诈,他就交给你了。”

“嗯。”

“发现了那两个弟子要提醒我啊。”

“嗯。”

“来了。”

厉长川一声不发地立在宗门之前,足下是清风白云,面色也如冷雾一般冷漠,连“嗯”一声都懒得,只是甘呈却发现他眼里隐隐闪烁的亮光。

甘呈:……忍着,可千万别现在打起来。

代表着两域的第一次交流,两方颔首以示友好,甘呈身子一侧,惜字如金:“请。”

身后两列白衣弟子刷地分开,左腰长剑入鞘,个个目光坚定灼热,一身战意蓄势待发,习惯了简单粗暴的教育方法的破岳峰弟子们别的没有,说打就打打个痛快的热血和气势要多少有多少,热血而不莽撞,傲气而不虚浮,单是这么安静地挺拔笔直地站着,便足以显出了第一宗的风范。

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领头魔族的神色,甘呈心中暗暗点头,不枉她特意挑选出这么一批弟子,也算是按着掌门的暗示给了个震慑。

不是很懂达谶为什么敢只带着这么一百多个魔族就敢直入隐宗,不过要是陈兵在域界通道的话就当她没说。

不过本就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若不是甘呈亲自听到双方交涉,她都不相信好战凶猛的魔族会主动来蓝田域,莫不是哪里又崩坏了?

一路上的气氛十分冷硬,厉长川自带冷意的气场让他身边的甘呈都感觉凉快了不少,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到到了四方台,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和周围密密麻麻安静无声的各门派高层,她才悄悄放松。

一百多个魔族被安排好位置,领头的高大魔族丝毫不在意来自四面八方的或隐秘或明目张胆的探询视线,大步踏入场中,头上的魔角高高翘起,他一拱手:“在下达奚独,奉吾主之命前来拜访蓝田域,不知主事的是哪位?”

满场皆静。

“你可是代表魔域?”齐默扬依旧是一身玫红衣衫,风流恣意,丹霞扇在他手中轻轻摇晃,他轻笑,“莫非你是魔域之主?”

“这是吾主的命令,在这里自然可以代表。”高大强壮的魔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不知蓝田域之主何在?”

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围观门派代表,齐默扬声音含笑,“蓝田域大得很,一人称王有什么意思,百花齐放才是绝色,看来魔域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玩儿的。”

他摇着扇子叹了口气,明显是失了兴致,慢悠悠地起身,“身体不适便先告辞了。路由,得了株三栀草种不活,一起去看看?”

路由眼皮一动,一个闪现没了人影。

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今天一句话灭了这数百魔族,也是没人敢提出任何意义的,也只有甘呈能毫无压力地把他们当普通人对待,尊者之名不只是说说而已。

瞬间空了两个位子,又被嘲讽了几句,那魔族的脸色不太好看,贺同方笑容淡淡,“他们二人有事,还望不要介意,本座为四方万象掌门,有什么与本座说便是,在场的诸位道友也可以做个见证。”

“正好,有件事得先说了,省的平白背了这恶名,”达奚独往后一挥手,两个脸色惨白的昏迷的少年被护卫架出放在空地中,“昨日顺手从几个逃窜的同族手中救下两个人,储物袋里有四方万象的印记,没想到也算是有缘。”

有缘个鬼,甘呈一眼看出那两个人正是被达谶的人带走的韩仲北和尤洛,她原以为需要夜探,没想到他们这么轻易地就把人交了出来,不过两人仍未苏醒,看来还有别的事。

果然,达奚独露出第一个笑容,“可惜的是,他们被用了魔域独有的刺叶毒,若是没有特制的解药恐怕得一辈子睡下去了。”

桃花峰的弟子已经上场把两个人带到一边进行最基本的检查,暗暗地点了点头,贺同方扫了一眼笑容不变,“不知阁下能否为这两个弟子解了毒。”

“当然可以,不过这需要时间,我听闻蓝田域天才辈出才俊如过江之鲫,正好也带了一些小辈,不如让他们切磋一下?小打小闹过后这毒自然就解了。”

甘呈原本在一边闲闲看戏,见他突然将话题转到比试上去心中一跳,又想起今天早上的准备,又安下心来。

厉长川没有提醒她,说明达谶如今不在这里,倒也不怕重卿的魔族身份暴露。

这场比试本就在双方的预料之中,那些门派势力高层带着弟子来也不只是为了开眼界,经过你来我往的商议,最终简单粗暴地定为擂台制,点到为止,台上的人撑过三轮便可以自己挑选二十五岁以下的对手。

雕刻着阵法的厚重青石擂台缓缓升起,守擂的人自然得是蓝田域这边的,其余门派把目光投向隐宗,隐宗众人都不自觉把视线投给了厉长川,他眉头不皱一下地开口,“明竹。”

沈明竹抱拳:“是。”说罢踏步上了擂台。

魔族那边出来的是一个使长刀的少年,身着劲装目光冷冽,仅仅是入场的瞬间,刀剑相击的声音便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甘呈传音问厉长川:“如何?”

“明竹赢。”

果然如他所料,明竹一连守了两轮,第三轮被一个长着毛茸茸耳朵的魔族打出了擂台,紧接着你方唱罢我登场,擂台在人和魔的手中来回交替。

因为有二十五岁这个界限,参与比试的人和魔修为并不高,战斗经验和技巧性虽然不错,但一场一场地下来也略显枯燥,在场所有人却没有半分放松警惕,仔细地观察着场上的状况。

甘呈也是如此,这场比试说是切磋,不过是双方了解实力的踏板。魔族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战斗种族,仅仅是低阶魔族就能发挥出跨境界战斗的实力,战斗经验和技巧更是不用说,战斗意识流淌在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本能地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

更何况还有藏拙的。

台上那个左边魔角残缺了三分之一的年轻魔族已经“恰好”地赢了第三场,他手提滴血的长·枪,血红的瞳仁饶有兴味地看着周围的年轻弟子,忽地手肘下压单手执枪,黑色长·枪直指甘呈的方向,“上来。”

立于甘呈之后的重卿面色冷淡地走出,一声不发飞身入场。

从他开始挑选对手开始,甘呈便注意着魔族那边的动静,结果魔族那边还没声音,旁边的女弟子们却开始窃窃私语。

“明卿师弟今日看着怎么……怪怪的?”

“感觉乖了不少。”

“画眉毛了!你仔细看。”

“不止呢……”

“哎哎,小心啊!”

“那个魔跟明卿有仇吗……”

这些议论瞒不过在场众人的耳朵,不过之前弟子出场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因此也没被太多人注意,只是元子君听着,却突然明白了师父早上把师弟拉屋子干嘛了,他说他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呢。

重卿在外人眼中是个安静疏离带着软刺,但却让人十分容易心软的模样,但打斗起来也是一顶一的利落潇洒,今日看着却比往常更腼腆了,利刺锋芒统统收敛,单单是往那边一站,眉眼干净微微羞涩地一抿唇,就能让人不忍苛责,仿佛是清晨柔和的光线总,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修真·世界也是个看脸的世界。

甘呈对这种效果十分满意,重卿原本在魔域的时候就以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露过面,如果是达谶信任的人,肯定容易从相貌中发现端倪,以法术遮住面容被识破的几率太大了,甘呈索性直接动用化妆术修饰细枝末节,再加上几遍叮嘱,成功地把他整个人的气质改了。

当年尖锐傲气的魔域少主变成了隐宗正派的乖萌腼腆弟子,再加上欺骗肉眼的邪术和隐匿吊坠的作用,要是这样还被发现她就没办法了。

“那个魔不是已经后继无力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凶猛,明卿师弟可千万要顶住。”

“剑宗那边的师兄都败下阵来,估计明卿胜算不大。”

“小心!他是不是真的跟明卿师兄有仇啊,刚才那一枪差点戳透丹田,还好他反应快!”

不远处的议论还在继续,甘呈看着擂台上的情况皱起了眉头,隐藏实力可以理解,这个魔怎么在重卿身上发力了?明明重卿的修为比之前的弟子还低呢。

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太乐观,那残了半只魔角的魔族攻势凶猛,枪·枪直击要害,再加上比他高了一截的修为,让他应付起来颇为吃力,每次只能凭着灵活的身法勉强避开。外人看着是一回事,殊不知和他对战的红眸魔族却气的恨不得一下捅死他。

明明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大人说要他命的时候也只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句,如今却像个泥鳅一样抓不住杀不死,满场逃窜,若不是旁边还有那些人在,他必要化出真身撕碎他!

不过,既然一时间杀不死,那便先达成大人的第二个要求好了。

红眸魔族微微眯眼,□□虚晃,猛地改了路数,锋利的枪刃寒星点点银光皪皪,直冲着重卿的脸而去,猝不及防的重卿迅速折腰,脸上却依旧多了一道血痕,他眸光一厉,借着折腰的动作几个快速翻转,竟然躲过长·枪直直穿插·进红眸魔族的背后,寒光一闪间,长剑已经紧紧贴上了他的脖颈。

重卿面色冷漠执剑而立,让不少弟子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场变故,同样的出乎意料同样的迅速结束,刚才还处于劣势的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翻盘,不少人都没反应过来。

红眸魔族咬牙,隐在背后的手中悄然出现一个暗灰色的气团,以极其隐蔽的手法将魔种释放到重卿身上,确认他没有察觉后才愤愤认输。

重卿点点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溢出鲜血,他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地下了擂台,走到甘呈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师父……”

“不错,先回去疗伤,”甘呈塞给他一条白色丝帕,“子君你送他回去。”

重卿是因为比试受伤才能先行回去,甘呈却不能继齐默扬、路由之后离开,擂台赛只是摸底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虽然不擅长这些,但达谶随时会出现,她不得不警惕一些。

达奚独似乎准备说什么,厉长川却突然传音给她:“若是担心便去看看,我在这里,没事。”

甘呈一愣,也是,虽然厉长川比她还不耐烦参与这些事,但他是破岳峰的尊者,主要战斗力都在他那边,许是离不开的,这样的话……

“多谢。”

厉长川微微颔首,顿了顿又吩咐沈明竹:“明远闭关应该到了时间,你去看看,若是出来了先守着那个叫游慕里的弟子。”

“是。”

一时间身边熟悉的可以正常交流的几人都走了,厉长川也不着急,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场中的发展,心里却早就把这些人碾成渣。

陶知舟师兄明知道他最不喜这些,偏偏让他呆着,也不知是何用意。

……

绛羽鹤上,元子君扶着重卿坐下,拿着自己的手帕给他擦脸上的血。

“不是说要隐藏一点实力吗?怎么突然动手那么快,还好你最后掩饰了一下,要不然其他人说不定怎么猜呢。”

重卿摩挲着手里师父塞的丝帕,坐得端正任他动手,“他伤到我的脸了。”

元子君将身子往后撤了撤,仔细看了一遍,“就这么一点小伤,就算不用丹药也可以完全恢复啊,再说男子还怕这一点伤疤吗?”

“我当然不怕!”

甘呈就喜欢他的脸,万一脸毁了她不喜欢了怎么办?而且当时要是真躲不过去,可就不止这一条疤了,估计整张脸都会被那长·枪搅得血肉模糊。

“……师兄,你帮我去桃花峰买一瓶凝霜膏呗。”

“嗯……咦?”元子君讶异地看他,“你要那个干嘛?”

“不会是被师父修容修出毛病了吧,你以前不是说那都是姑娘们用的东西么,再说凝霜膏也不祛疤。”

重卿这次真的疑惑了,“赵明柯她们一直说有用,我就知道那个。那什么东西有用?”

“玉泠露。”

“嗯,”重卿一顿,“师兄你怎么知道?”

元子君动作一顿,凶巴巴地隔着手帕按他的脸,“知道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嘛?不想要了?”

重卿撇嘴,元子君肯定是有了爱慕的女子了,可惜啊……

“想要玉泠露我这里就有,何必去桃花峰拿。”青衣师尊悄然出现在绛羽鹤之上,把两个闲聊的徒弟吓了一跳。

重卿脸色瞬间惨白,捂着胸口倒在元子君肩上,声音微弱,“师父……”

甘呈:“……”

“这里就我们几个,别装了,”她没好气地敲敲他肩膀。

“是真的疼,有好几枪差点没躲过去。”重卿在绛羽鹤背上坐直身体,眉头轻蹙,一手仍捂着胸口,衣裳和头发因为刚才的打斗有些凌乱,再加上她亲自修整的妆容,瞬间戳中了甘呈的萌点。

她手指轻颤,最后还是忍不住揉揉他头发,“回去好好休息。”

元子君在她身侧偏后吐了吐舌头,也探手揉揉他的头发,模仿着甘呈的语气,“回去好好休息。”

重卿黑脸,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元子君正乐的逗他,就听甘呈说道:“你也回去陪他。”

这回换元子君惊讶了,“师父……”

“喊师父没用,郝大厨今天有事,溪卫峰上就小卿和顾明珠两个人,你们今天都老老实实呆着,这群魔族只是探路的,热闹以后有的是。”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是。”

……

但是很显然,这两个人都不是闲得住的人,再加上顾明珠,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安静呆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一身夜行黑衣的顾明珠蹲在屋顶上,看着同样装扮的重卿和元子君,六目相望,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顾前辈这是要去哪里?”元子君发问。

顾明珠打着哈哈,“你们呢?”

“我们去找师父。”

“我也去。”

“……”又不是你师父。

顾明珠抓了抓黑色面巾,纠结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假装谁都没看见谁,怎么样?要不然我就告诉甘呈,她两个徒弟阳奉阴违!”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目送着顾明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元子君揉了揉僵脸,“他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重卿一跃而起踩上树枝,眯眼看了看他去的方向,“那是负责守卫的弟子做的事,出事了是他倒霉,反正总归是要告诉师父的。”

“……”好像有点道理。

“小卿,你真的要去找那个红眼魔族报仇?目标也太明显了。”

他足尖一点,迅速地往四方台的方向奔走,“他今天处处置我于死地,而且认输之后还想拿魔种暗算我,为什么不能去。”

他之前已经给元子君看过了被他抓住的暗灰色气团,那气团气息阴鸷诡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魔种,但能被派出来当刀的魔族不可能那么温和无害。

“可是那么多魔族肯定在一起,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元子君还是觉得这个时间不太合适。

重卿的脚步突然停下,他转头看着元子君,双眼在夜里闪闪发光,“我有办法。”

“什么?”

“师兄你别跟着了,我一个人去。”

元子君立马拒绝,“这个不行,你一个人没照应更危险。”

“我真的没问题!”重卿气结,早知道他就应该在行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把元子君给绑了,一个混乱魔种一丢什么都不怕,这下可好,什么都做不了。

“那也不行!”元子君的语气也严肃起来,“这个时候正敏·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怎么办?让师父又如何处理?”

他沉默一会儿,“我今晚绝不动手,只去看看可以吧?”

“我和你一起去。”

“……唉。”这下真的不能动手了。

师兄弟俩悄摸摸地摸进了为魔族安排的地方,甘呈做事的时候从来没瞒着他们,因此十分轻易地就过了弟子的防守,身上隐宗的内门弟子令牌在,那些普通的结界也造不成任何阻碍。

真正做主的魔族正在四方台跟那些尊者你来我往踢皮球打秋千,其他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红眸魔角残缺的魔族将一碗粥砸出门外,热粥洒在伺候的魔族护卫身上,他们也只是深深低着头不敢反抗。

“滚!”他怒气冲冲的吼声传了不近的距离,他们潜在暗处,听路过的魔族小声地谈论。

“立海七还在生气啊,不就是败了一次吗。”

“你还不知道他,昨天我见他跟达奚独阁下说话,估计是把什么事情弄砸了吧,不过看他被打败还真是挺爽的,这要是在私底下说不定能泪汪汪哭出来哈哈哈哈哈……”

“小声点,我可不想被你拖累,你要是看他不爽想笑他就直接去挑战啊,规则之下他也杀不了你,背后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

“啧,少了半个角的魔有什么怕的……”

那两个魔族越走越远,重卿和元子君暗暗对视一眼,重卿打了个手势让他在那里等他,见他点头便朝那个叫立海七的魔族的房间潜了过去。

元子君没有隐匿吊坠,寒佩的气息太容易被感官敏锐的魔族发现,他隐在原地,一刻钟后,重卿再次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离开魔族的住处。

重新换回白色弟子服,元子君这才松了口气,他跟上重卿的脚步朝四方台走去,“你做了什么?”

重卿一边细心整理着衣领的褶皱一边答道:“不过是把他的东西又还给他了,顺便掺了点其他的东西。”

当初他都被自己的混乱魔种弄得将近一个月脑子不清楚,掺了不少东西的应该更好用一点。

“哦,那我们现在去……”

重卿侧身,两人交换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同时勾起唇角,异口同声道:“顾明珠!”

自从他带着师父喝花酒还跟师父吊儿郎当地表明心意之后,两个人对顾明珠的好感一度下降为负。元子君觉得他净带着师父去不正经的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男子,来历不明靠不住,至于重卿……

嗯。

……

擂台赛之后,达奚独按照说好的给韩仲北和尤洛解了毒,两个弟子暂时被安置在了四方台内部的房间里,除了中间醒过来一次,目前一直在昏睡着,甘呈照看了一会儿,又以灵力试探着看了几回,刚要出门透透气便在结界外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子君,小卿,你们怎么在这里?”

甘呈讶异,挥袖打开结界放两人进来。

周围还有其他弟子,两个人保持着平时的气度跟着她走进空房间,绷着的脸一下子放松下来,师兄弟俩在师父面前排排坐。

重卿眨眨眼说道:“师父,顾明珠不知道去哪儿了。”

元子君道:“穿着夜行衣,蹲在屋顶上。”

重卿:“鬼鬼祟祟。”

元子君:“偷偷摸摸。”

重卿:“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元子君:“……嗯。”之前有这句话吗?

甘呈:“……”

这是告状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看到了,”重卿把之前的情境描述一遍,元子君听完之后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除了隐瞒了他们去魔族那一趟,一切完美还原。

甘呈一瞬间感到头痛,这个时候顾明珠没事儿乱跑什么,又没有弟子令牌,万一被守卫弟子当成入侵者就糟糕了。

她想了想,“暂时不必管他,若他真的有其他心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再说了,那些守卫的弟子也不是白安排的。”

两个徒弟齐齐点头。

元子君:师父和师弟的想法一样!

重卿:师父和我想的一样!

想想这个年纪总是安静不下来的,甘呈正准备让他们到四方台凑个热闹,顺便听听两域谈判学点东西,外面却突然传来骚动,一下子惊动了不少人。

“出去看看。”

立于飞剑之上,甘呈看着底下骚动的两处地方,又听了弟子的消息,一时间太阳穴砰砰跳。

一处是那个红眸魔角残缺的魔突然陷入狂化状态,差点在魔力不足的蓝田域现出原形力量衰竭而死,一处是来观礼的一个中型门派的好几个长老被扒得赤条条的挂在最大的大树上,身上还横七竖八地画了墨笔大字——人渣!据说地上还散了不少写满了那些长老事迹的小纸片。

后一个一听就知道是谁的风格,至于前面那个……算了算了,冲动和理智相结合才是青春期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但是还是好想抓狂,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甘呈降落的时候,等她的却只剩下元子君一人,她眉头轻皱:“小卿呢?”

元子君摇摇头,也有点茫然,“他跟我说遇见了个熟人,去打声招呼。”

……

隐宗宝库一向是看管严密的地方,只是今晚似乎事情太多,守卫的弟子也暂时无法顾及,让不请自来之人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青石地板上的暗影头顶两只尖角,身形被远处的萤石拉得极长,他脚步轻缓地出了宝库结界,脖颈间的淡绿色项坠隐隐反射着淡光。

然而再轻缓的步子也逃不过有心人的耳朵,耳边突地袭来一阵疾风,他反射性地勾起利爪,却在嗅到熟悉草木香的时候迅速地将利爪收起,就是这么一顿,让他毫无反抗地被那人拉走。

从坚硬的锋利的指甲开始,满身煞气的魔心甘情愿地慢慢、慢慢蜕变成柔软清朗的白衣少年。

甘呈一路开着“万物生”的顶级隐匿法诀直奔溪卫峰后山,宽袖扬起,阵石归位,最隐秘的屏蔽阵法开启。

被她拉着手腕的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甘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生硬,“怎么回事?”

“声东击西打草惊蛇?”

“还是说有什么想要而为师做不到的东西?”

她自称“为师”了。

重卿有一瞬的惶恐,他抿抿唇,抬头看着她,她如今比他还矮一些,她对他毫无保留完全信任,他却愈发没有安全感。

“师父……”重卿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白色的类似玉石材质的令牌,背面雕琢有繁复的花纹,模糊可以看清上面类似小篆的“归一令”三个字。

垂着头,双手持令恭敬送至她面前。

隐宗的宝库里积累的是数千年的积淀,里面无数宝贝,即便是被盗走了一件,只要不触动禁制,不到清点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发现,归一令是个接近法宝的法器,在外听起来好听,实际说起来在隐宗数千年的积淀中也不算珍贵,但宝库里那么多宝物,重卿偏偏拿了绝对不能拿的归一令。

原本的剧情里,重卿冒险混入隐宗,就是为了盗取这可以驱万千妖兽的归一令,不料暴露了身份遭到宗门追杀,他拿到了需要的法器,却也留下了致命的魔力印记,执着于复仇的元子君便是因为它才能在魔族战场上发现重卿。

这么长时间没有走到剧情的转折点,甘呈甚至要忘了自己其实是一个穿书的作者,要不是重卿的突然消失,她差点要错过这个剧情。

简直是一个FLAG一样的东西。

“为什么要拿这个?”

“达谶要。”

“然后呢?”甘呈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忍不住地生气,“把你的想法说完。”

“我得到消息,达谶要拿归一令布置一个未知的阵法,一旦成型会有极大的威胁,提前拿走的话至少能争取时间。”

“为什么不跟我要?你应该知道,你说了为师便会去取。”

“不行,”重卿果断地拒绝,“那样你就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了,很危险。”

“……那你呢?”

“我在暗处,达谶迟早会知道我没有死,所以没有关系。”

他的目光诚恳而真挚,甘呈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想生气又没理由发泄,快把她憋个半死。

“没有事先告知师父,是徒儿的错,还请师父不要生气。”

“……”长呼了一口气,甘呈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那归一令你拿着吧,我会单独跟掌门说一下,以后行动的时候没有手下至少有个知根知底的人。”

“只有师父了。”

“嗯?”

“只有你才会无条件地信任我,师父,”重卿喃喃道,“但是为什么呢?”

甘呈刚想张口说话,就听到他再次补充,“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你不要再拿以前的理由糊弄我。”

甘呈一时无言,怎么说?说他是她小说里的悲惨反派,生的惨死的惨,她这么做的只是因为她完全了解他,想要让他功成名就人生美满,然后获得一丝回家的希望?

不能。

“师父对我知根知底,但是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他顿了顿,似是苦笑,应该说所有人都对她一无所知,他们知道的都是她不在意、愿意透露的,不愿意的任你翻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出来。

“师父闭关的时候,我不敢睡觉,没日没夜地修炼,就怕哪天醒过来发现你是假的,是我在绝望里幻想出来的救世主,生怕你一去不回而我连去哪儿找你都不知道。”

“……”

他轻声道:“师父,能说吗?”

“不能。”

“那什么时候能说呢?”

“不知道。”

“如果……师父有了伴侣呢?”

甘呈唇瓣动了动,“不会有。”

奇怪的气氛,奇怪的话题,奇怪的徒弟。

她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淡淡,“重卿,当初你年幼,为师便事事着想怕你受了委屈,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我却还是以以前的态度来对待你,是为师的不对,为师向你道歉。”

“归一令你自己收好,如当初所说,你自己决定哪条路,怎么走,为师不会干涉,以后的事情也不必特意告知为师,修行在个人,从今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师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替小魔王心酸。

以及真的不想上课!不想啊!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