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彤从未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口气说完，他自己都有些缺氧。
他打从心底里希望，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能赶紧认清现实，早日抽身。
没想到纪戎的双眼居然发亮了。
“原来如此！”她嘟囔了一句。
沈彤瞬间觉得不妙：这不是他预期中的反应啊。
“沈堂主，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咱们也就不会产生误会了。”纪戎的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情。“原来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刻意对我冷脸相待的！”
沈彤迟疑了一下。其实，她这样说，似乎也没错。本质上，他的确是出于想要保她一条小命的想法，才这么做的。
于是他含糊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纪戎，不是一个懦夫。”纪戎道。
“我女扮男装来京城当太医，的确是欺君之罪。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答应了刘公公，决不放弃皇上这个病人。同理，我接手玄鬼，若是被人查到，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离开。因为这是爷爷奋斗了一生的组织，没道理就这么让它衰弱下去。”
“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沈彤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沈堂主，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如果我只有一条死罪也就罢了，说不定我还会害怕一下。但是现在我的死罪可不止一条，你觉得我还会怕吗？”纪戎笑着回答。“被砍头是死，回家躲起来老死也是死。两者都是死，无非先后，其余一同。”
沈彤沉默了。
在他心中，纪戎其人，一直是个奇怪的小女孩，并且大多数时候处于没谱的状态。比如她来惊鸿阁的时候，很少付钱……
这个点偏了。
总之，从他以前对纪戎的观察来看，这个女孩不仅贪生怕死，惜财如命，并且情商较低，不怎么按常理出牌。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赌上生命的危机时，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是他一直小看了这个女孩吗？
“反正，现在我与你沈堂主一样。”纪戎总结，打断了沈彤的思绪。“我生是玄鬼的人，死是玄鬼的死人。请你以后就不要再试图把我吓走了，因为我不会走的。”
沈彤耸了耸肩：“随便你。反正丢了性命，也是你自己的事。”
“哎？”纪戎惊讶，“作为玄鬼的最高长官，我的安危还是很重要的……”
“没关系。”沈彤真诚地回答。“我们随时可以找到代替你的人。”
“不是这个道理。”纪戎更加真诚地回应。“外面出租驴车的车夫都知道，备胎不如主胎好。”
“玄鬼不养闲人。”沈彤道。“每个加入组织的玄鬼，都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但是目前看来，掌印使大人您好像，还不具备这种价值。”
纪戎正要说话，头顶却突然传来怪异的响动。
闷闷的，一下下冲击着。
这是水声。
从声音判断，大量的水汇聚在一起。
“不会吧。”纪戎心说。“一场暴雨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积水？难道这并非积水，而是……”
想到这里，纪戎心中警铃大作。她一把拉起沈彤，就往楼梯处跑去。
沈彤还没来得及问出“干什么”，他们方才所站之处的头顶就再次塌陷下来。
同时，汹涌的水流一下子就从塌陷处涌了进来。
沈彤一把拉起纪戎，足尖点地，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台阶上，避开了凶险的水势。
“你看！”刚落地，纪戎不仅不害怕，反而大笑了起来。
沈彤冷着脸：“你笑什么！”
纪戎得意道：“刚才你还说我不具备玄鬼应有的价值。现在可好，要不是我耳朵够灵，你现在就原地牺牲了。这，就是我的价值。当场打脸，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堂主！”
沈彤板着脸：“刚才是我用轻功帮了你一把，才让你逃出生天。你这价值，已经被抵消了。”
纪戎怒了：“诡辩！要不是我，你轻功再高也逃不掉！”
沈彤回敬：“掌印使大人还是努力提升自我吧。这种价值，以后也用不上了。”
说罢，沈彤转身离开，消失在台阶顶端。
纪戎留在原地，盯着从地道顶部涌入的水流，陷入了思考。
权十八听到地道里的响动，带着几个人飞奔过来。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顿时惊呆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纪戎冷静地转过头，问权十八：“这通道顶部，是什么地方？是太液河流经的地带吗？”
权十八道：“这通道上面其实就是街道，虽然离太液河也不远，但还有一段距离。”
纪戎闻言，陷入了沉思。刚才她和权大人一路走来，街道的路面都是完好的，并没有产生塌陷。
“这条通道在地底深处，离路面有两三层楼的高度。”纪戎喃喃自语。
一场大雨，就能让如此深埋在地下的通道顶部塌陷，想来是不合理的。
那么这些水，也就不是雨水了，而是本就存在于地下的水。
纪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看来有些事情，还需要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