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重新坐回车里,谁都不说话,只有小邱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

“唉,姑娘……”何盛抓抓头发:“我刚才就是意思意思,不会真怎么你的。”

小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先去村里吧,”于朗说:“有些东西要买,晚上再来。”

这马头镇虽然名字里带镇,但其实是个村庄。并且是个看上去很穷的村。站在村口一眼看去很少有二层楼,墙体也都是破破烂烂的。

“这么小个村,突然来一个陌生人,应该有人注意到,”于朗下车:“进去问问。”

一进村,就是一家小超市。

这超市小得六个人进去都站不下,于朗江天晓杨记在超市里随便拿了些吃的——大都是山寨货——前去结账。收银台前坐着个年轻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扎个马尾,嘴唇涂得鲜红。女孩儿来回打量他们,皱着眉。

“妹子,”于朗忽然换上西北口音,把江天晓吓了一跳:“跟你打听个事儿行吗?”

“啥事,”女孩儿警惕地盯着于朗:“你们谁啊?”

“我们来找人,”于朗倒也不绕弯:“一个女的,一米七多,很瘦,长头发,大概十天前来过——你见过这人吗?”

女孩儿猛地站起来,脸色明显变了。

“姑娘,你别怕,”于朗温声说:“我们是好人——杨记,你去把小邱叫进来。”

很快小邱走进超市。

江天晓不知道杨记给小邱叮嘱了什么,她一进超市就又哭了,两行泪从本就红肿的眼睛里流下来:“你……你见过我姐姐吗?”

收银台小姑娘也急了:“诶你怎么了……那个人,是你姐姐吗?”

“嗯,”小邱抹了把眼泪:“我姐和家里吵架,走了……我找她找了好久了,你、你是见到她了吗?”

“是有这样的人来过……”小姑娘看着小邱,面色竟有几分古怪:“……是有个女的来过。”

江天晓看她说话支支吾吾,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

“你姐,是不是……有病啊,”小姑娘问小邱:“她……”

小邱捂着嘴,点点头:“她确实不太正常,以前脑子被车撞过。”

“哎,这么回事……”小姑娘叹气:“那你们怎么能让她跑出来啊。”

“她怎么了?”于朗问。

“她吧,14号那天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去县城进货,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我家门口,”小姑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问她干啥,她说不干啥,随便转转——你们说怪不怪?谁闲着没事来我们这儿转啊。”

于朗:“然后呢?”

“然后她在我这买了包方便面,就往村里走了。我们村没别的路,要出来还得从我这儿过,我在门口看了一天,也没见她出来。一直到晚上要关门了,我有点担心,前段时间我们村刚遭了贼……我就让我老公和几个男的,去村里看看。”

“结果就,就……”小姑娘打了个磕绊:“她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坐着。”

“嗯?在哪?”于朗追问。

“在老陈家的房子里,”小姑娘压低声音,脸色不大自然:“那房子以前住个老头,姓陈,他儿子住城里,没人管他……去年老头死在房子里,上吊死的。”

四人面面相觑。

“那老头死前摔断了腿,爬都爬不起来,听说身上全是疮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爬起来上吊的,我们村的老人说,那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个流氓,是报应……”

“妹子,”杨记打断她:“那然后呢?你们看见那女的坐在老陈的房子里,然后呢?”

“然后我老公就叫她走,我老公说她那样子看着神神叨叨的,他们要不是几个男人,真还挺吓人……然后她就走了。那会儿是晚上八点多吧,也没车了,我们村到县城好几里路呢……不知道她怎么走的。”

“……行,”于朗点头:“谢谢你了。”他温柔一笑,江天晓就见那小姑娘的脸更红了。

出了超市,于朗问迟洋:“周恪有没有一些精神上的病?”

迟洋摇头。

“你确定吗?”杨记语气有些为难:“这,这都是什么事儿……”

“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姓陈的老头?”于朗说完就否决了自己:“算了,你们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不认识,”迟洋疑惑地看着于朗:“周恪他以前根本没来过这些地方,他是贵州人。”

于朗点了支烟,说:“超市老板见过周恪,说她14号来过,在村里一间已经没人住的房子里坐了很久,然后就走了。那房子里自杀过一个老头,姓陈。”

迟洋愣愣的,摇头:“为……为什么?”

他话音刚落,超市门上挂着的厚重挡风帘被掀起,是小姑娘走出来:“你们……”她看看于朗,又看看小邱:“我劝你们啊,你们别去那房子了,反正她都走了,你们去别的地方找吧……”

“为什么不能去?”于朗不急不缓地问。

“那……那房子闹鬼。哎,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反正你们别去了!”

凌晨一点。

何盛把车停在村子外面,六人在一片漆黑中,下车,进村。

冬天的寒风把夜空吹得干干净净,苍穹是一种明净的深蓝,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斗。尤其是这村里,此时已经万籁俱寂看不见半点灯光,唯有天上的星星,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中午于朗听了小姑娘的话,顺从地带着众人开车离去。路上于朗说,那没人住的房子里明显有猫腻,估计这个村的人都知道,但对外隐瞒着。既然如此,就晚上再来。

他们本想把小邱送到县城,让她开个房待着,就别跟来了。但小邱在黄河边上被何盛吓过一次之后反而镇定了很多,一定要跟来。

于是就还是六个人,偷偷摸摸溜进村。

江天晓想起上次这么干还是在柳州,当时他哆哆嗦嗦的,还被于朗一句“地上几个影子”吓得半死。

后来渐渐发现了,他的于老师就是有点蔫儿坏,故意逗他玩。

江天晓心一动,偷偷攥住于朗的手。

昨天他们才确定了关系,今天一天除去早上冲何盛嘚瑟了一把,再也没有接触的机会。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别说牵手,他亲于朗一口都不会有人看见。

于朗的手极轻地抖了一下,两秒后,他回握住江天晓。

江天晓一阵激动,忍不住抬起于朗的手,把他的手背印在自己嘴唇上。一个无声的亲吻。

于朗的手真凉啊。

于朗“咳”了一声,迅速把手放下去。

江天晓想于朗这是害羞了吗?想着想着不禁心猿意马——赶紧晃晃脑袋,江天晓你在想什么,这会儿该想这些东西吗!

六人几乎是踮着脚穿过村庄,到了最南头。

绕过一个小土包,于朗打开手电筒,大致照出前方房子的轮廓。

“这房子的位置……”何盛轻声说:“奇怪,为什么要建在土包后面,不会挡阳光吗?”

他这一说,大家也都反应过来,北方农村的民居几乎都是朝南的,而这房子建在土包北面,南面来的阳光正好被土包遮住。

于朗手电筒还亮着,江天晓跟着那束光打量这老旧的房子,是真的很破败了,砖房,一扇铁门半敞着,正对面的窗户上还缺了一块玻璃,屋外门前杂草丛生。

“小恪为什么来这儿……”迟洋自言自语。

“进去看看吧,”于朗说:“江天晓和我进去,何盛在外面保护好大家——不用紧张,只是个旧房子。”

于朗说完,率先向前走去。

江天晓连忙跟上。

要搁以前江天晓肯定吓得两腿哆嗦,但现在不了,因为有于朗在,他知道于朗总能从容解决一切麻烦,甚至,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于朗心里都做好了准备。

两人来到铁门前。

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然呢,一个久无人居的破房子,能有什么?

于朗伸手推开铁门,那铁门“嘎吱嘎吱”地响了两声,显然是生锈了。

江天晓也打开手电筒,跟随着于朗拐进了右手边的屋子。

是间挺宽敞的屋子,角落里放着张木桌,木桌对面一张光秃秃的铁床。然后再无其他。

于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进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一看就是厨房,灶台下还立着个坛子,只是坛子破了一角。

走出厨房,就到了屋后的院子。

也许是西北多沙尘的缘故,一脚踏上去院子里满是细碎的沙石,江天晓依旧跟在于朗身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奇特之处。

那周恪为什么要来这间荒废的房子呢?

“把手电关了,”于朗低声说:“别被其他村民看见。”

“噢,好,”江天晓关了手电,问于朗:“这房子没什么问题吧?”

“不……”于朗声音很轻:“你跟我来。”

江天晓跟着于朗,走进最开始那间有床和桌子的屋子。

于朗站在屋中间。

“这屋怎么了,于老师?”

于朗却没回答。

江天晓:“于老师?”

于朗还是没说话。

江天晓心里奇怪,声音提高了些:“于老师,你在干——唔!!!”

背后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双手,紧紧捂住了江天晓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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