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千给了二夫人沉默和思考的时间，良久后，二夫人才开口，做出最后的恳求，“如果我自杀，是不是，真的就会放过簌簌呢……是不是，就能够善待她……”
白千千点点头，“那当然，长姐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长姐，翩翩姐对她再有恨意，如今见到她这幅模样，又没了娘亲，会打发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的，而且毕竟也是爹爹的长女。说不定哪一天疯病治好了，也能嫁个好人家，你说是吧，二娘？”
她的话，无疑是在给二夫人最后的重创。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紧闭，二夫人的心里本来就几近崩溃的边缘。其实她心里是很清楚的，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她和白簌簌是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日子了。
白胜上次过来发疯似的抽打她，说什么是她害死了白翩翩，这个话二夫人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想着，可能是白胜已经知道了她们把白翩翩那天丢入狼口的事情。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白翩翩就发生了改变，白府也发生了改变。
现在想起来，如果那天她没有将白翩翩丢入狼族，是不是白翩翩就不会遇见越千苍，那么她和白簌簌是不是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境地了呢？
“可笑啊，太可笑了！……”二夫人摇着脑袋，发出如老年鹦鹉一般难听的笑声，然后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们，我会在今晚结果我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你们没有兑现承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见她这样说，白千千最后跟她做了个拜别的姿势。
然后，白千千靠在这个‘牢笼’的外面，站了很久很久，一直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她听见里头传来搬动椅凳的声音，还有衣裳的腰带解开的声音，接着，就是她一直想要听见的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简直就像是潜入骨髓，一点点剥夺着呼吸，折断颈骨，直到那呼吸声，再也没有为止。
白千千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到了喉咙眼，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疯狂的大笑声不爆发在黑夜中。
她做到了，她终于做到了！替娘亲报了仇，也替自己报了仇！
这个恨了多年的女人终于消失在了这个世间，对她来说，该是多么大的狂欢啊，她从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兴奋到开始担心这是不是一场梦境。
但是清楚的心跳声告诉她，这就是现实。二娘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了，也没有人会阻止她的大好前程了！不过除此之外还不够。
白千千收起了自己嘴边诡异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很是平和。
她继续提起风灯，前往正苑。书房的灯并没有亮着，白胜应该还是在灵堂，白千千悄悄地归还了钥匙。
走向正苑的房间，还是如往日一般看上去很是精致，真不愧是白府大小姐的闺房，不过今非昔比，这里面住着的可不是什么精致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女疯子。
房屋的门半掩着，白千千刚靠近，里头的丫鬟就发现了脚步声，于是打开门一看，揉着惺忪的睡眼奇怪道：“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爹爹，想去灵堂看看，但是我发现之前娘亲给我发簪弄丢了，就回来一路找，还是没有找到。这个时辰了，我见就你们还醒着，能帮帮我吗？那是娘亲的遗物，对白府来说很重要。”
“可是，老爷让我看着大小姐啊……”
白千千看了眼里头，白簌簌正被五花大绑着躺在床榻上，不过没有了之前的鬼叫，许是困了就在睡觉，旁边还放着打翻了的饭碗。
“长姐也真是可怜。”
“是啊……”丫鬟无奈道。
“我看长姐已经睡了，你就出来帮我一下吧，她被捆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丫鬟有些为难，要是以前，白府的下人是不会把白千千的请求当成一回事的，毕竟是大小姐做主，不过这几天白府已经全变了样子，白千千和白翩翩交好，而白翩翩又有狼族撑腰，这说话自然就比以前有分量。
所以丫鬟左右掂量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吧，我这就帮三小姐找找。”
丫鬟将房门关起来，白千千留意了一下，并没有上锁，心里便在暗笑。
“你就去那边找，我往另外一边再看看，要是找到了，你就大声喊我。”
“好的三小姐。”
等到丫鬟已经完全离开了，白千千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推开了那扇并没有上锁的房门，脚步缓缓走进去
“长姐，长姐？”
白簌簌仰着头，撅起嘴巴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个大坏蛋！”
白千千瞳孔微微缩起，冷笑道：“没想到你疯疯傻傻的，却还知道叫我坏人。不过这个称呼，我还真是受不起，要给你和你的娘亲了。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的娘亲在刚刚不久前，已经轻飘飘的离开了这个人世间，我琢磨着，让她老人家孤孤单单的离世也不好，她平生最疼爱你这个女儿，自然也要路上有个伴儿，你说呢，长姐？”
“大坏人，大坏人！哈哈！”白簌簌歪着脖子傻笑着，她身上被绳子束缚住了，没办法动弹。
“看到你这么开心，就说明你已经答应了吧。”白千千眯着眼睛看她，这张脸曾经多次梦到过，想着什么时候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时候以为她的这辈子都要活在这张脸孔的阴影之下，却这么也不会想到白簌簌也有今天狼狈的模样。
白千千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根金色的簪子，这簪子的手工巧妙，用料也都是上乘，她就从来没有戴过这样好看的簪子。
她抓着簪子在白簌簌的眼前晃了晃，“长姐，这样东西，对你来说一定很熟悉吧？我记得这是爹爹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还招摇过很久，那天我和你在阁楼上纠缠的时候，你还用这个金簪子，在我的胳膊上捅了好几下，害得我的胳膊疼几天，也不敢找大夫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你现在即便是变傻了，对这个曾经如此宝贝的东西，一定印象深刻吧！”
果不其然，白簌簌的眼睛盯着白千千手中的簪子，“簪子……我的簪子！……”傻呵呵地笑着，眼睛看见簪子的时候还很明亮。她在床榻上翻过身，伸长了脖子，表示对簪子的渴望。
“长姐，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我们俩是一块长大，你仅仅就是比我大了两岁而已，这两岁的差距，让你再白府过着真正千金大小姐的生活，而我呢，连你身边的一个丫鬟都不如。可是这些我都能忍，你和你娘亲的所作所为，我都能忍，这么多年来，我都是这样习惯下来了。可是翩翩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她不再和我一起哭泣，不再和我一起叹息，她身边有了可以保护她的人，而我，依旧什么都没有，所以啊，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我用身体换来了襄阳王对我的宠爱，如果没有你，他早就娶了我做王妃了。可是你又付出过什么呢？我明明知道襄阳王是利用我打探白府的情报，可我还是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我希望我有可以翻身做主人的那一天。白簌簌，是你把我的这一切都毁了，那天在阁楼，我那么低声下气的求着你，你都不肯把襄阳王让给我，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们都给毁了！——”
白簌簌晃悠着，她现在的心智根本就听不明白白千千的抱怨。
不过发泄完，白千千也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她缓口气道：“长姐被捆了这么久，也应该放松放松了了。”
白千千将白簌簌的绳子解开，没了束缚，白簌簌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从床榻上翻下来。她的目光始终聚集在那根簪子上，想要冲上去抢走，但是白千千闪躲开，脚步向屋外退去。
“想要吗，跟我来啊。”
就像是一个勾魂使者勾住了魂魄一般，白簌簌就这样愣愣地随着白千千一步接着一步的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了院子里的井边，白千千才停下脚步，她低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井水，在这夜里就如同是黑色的旋涡一般。
白千千将那根簪子丢入了井中，井水扑通一声，连水花的声音都是冰凉的。
“快去捡吧，那可是你重要的东西呢。”
“恩！”
然后，白簌簌纵身一跃，跳入了井口。
听着落水的声音，还有白簌簌在水里挣扎、然后就渐渐下沉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就和方才在外面听见二夫人窒息的声音，一样的让白千千过瘾。
她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今天这个夜晚，对她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虽然手上隐约散发出了血腥味，但是她都不在乎。娘亲所说的因果报应，在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既然不存在，那她来结束就好了。
窝囊了小半辈子的生命，终于扳回了一次，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人会欺负她，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她想要的东西，再也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