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翩翩自从来了炎霾大陆这个地方后，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天气如此诡异。原以为这里是一种风和日丽，就算是冷，偶尔也是在下雨的入夜时分才有凉风而已。
养伤期间，本应该晒一晒太阳，可是近日却下起了连绵的大雪。
白翩翩的记忆中，炎安城里确实有过那么几次大雪，都是软软的一片洁白覆盖在屋顶上一层，没几天就融化了。
而白府现在的屋瓦上，积了比几层瓦片还要厚的白雪，一阵风吹过，那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真是连屋门都不愿意迈出去。
不过赤云和千千倒是玩得很开心，他们说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如此美丽的景色怎可辜负呢。
白翩翩对此嗤之以鼻，灵境并不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相反，是四季交替的极端。要么夏天热得能烤化了火山，要么冬天的雪能压垮茅屋。相比较炎热，她更讨厌这些白的发亮的积雪。
越千苍最近总是忙得很，回回从外头回来都是一脸疲倦的样子。这次头上顶着白雪就回来了，他将斗篷扔下，倒头就靠在白翩翩的腿上。
他受伤有一些擦伤，像是使用过刀剑的痕迹。怕是这几天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经常战斗吧。
白翩翩忍不住问，“蛇族那边还没有下落吗？”
“恩。”越千苍闭着眼睛答道。
“我看不只是蛇族吧，王宫那边应该还有不少让你烦心的地方。”
“放心，暂时还不会出事，我想该来的总会来……”越千苍的声音软绵无力，越说越小。
纵然白翩翩是个政事白痴，但是她也能感觉到炎安城最近的街道上似乎都笼罩着不寻常的气味。相比较白府倒是平静得很，白胜都不往王宫整日跑了。
越千苍很快就传来了轻鼾声，白翩翩想揪住他耳朵，这小子是真把她当枕头了？但是看越千苍如此安心的睡相，还是放下了手。给他盖上了被褥，将他的脑袋轻轻放在床榻上。
掩上屋门，走到院子的屋檐下。
白翩翩的肩膀上罩着越千苍留给她的貂皮斗篷，看着赤云和千千在院子里堆了个四不像的雪人还乐呵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
“除了银子之外居然还有白花花的东西能让人如此兴奋，我说，只是这些冰冰凉凉的雪球，至于如此兴奋吗？”
她伸手接住一片有指腹般大小的雪花，化在掌心中，冷得要命。
“姐姐，可是你不觉得雪花抓在手里松软的感觉特别棒吗？”
白千千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衣裳，站在雪景里还真是像冬日的一朵腊梅花。
“松软吗？可是过几天它就会硬邦邦了，无论是捏在手里也好，还是等它融化了又结成冰了也是，雪的本质就是这样冰冰冷冷的，你只是留意这样软绵的外表，可就太天真了哦。”
白翩翩摆出了一副老人家的口气在教育着白千千。
白千千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捧着手上的白雪，还是满心欢喜，“襄阳王也一定看得见吧，他说过他雪的……”
“你说什么？”白翩翩竖着耳朵问道。
“哦，没什么。”白千千继续拨动地上的积雪，寒风吹过她的脸颊，冻得通红，似乎也没能打扰她的兴致。
赤云拍掉了头发上的落雪，看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白翩翩，“姐姐以前不是总说，很喜欢下雪天的吗？难得炎安城连绵的大雪，是因为身体没恢复才无精打采的吗？”
“傻赤云，人是会变的。就像你小时候会尿床现在不尿床了的道理一样。”
赤云又羞又恼，举着雪球抗议，“姐！不带这么比喻的！”
“反正都一样，谁都不知道现在喜欢的东西以后会不会讨厌。也不知道曾经讨厌的人，将来会不会舍不得……”
白翩翩仰头，这漫天的雪花看着也是眼睛疼。
记忆中，她曾经的年少时，就是在站在灵境里的大雪中，光着脚丫，漫漫长路寻不到尽头，如今过了这么久时间，她还是对这种冰冷的东西异常讨厌。
“果然，下雪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自嘲一笑，想要转身回到温暖的屋子里，顺便看看越千苍那个家伙有没有从床榻上滚下来，但是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尊者还是和以前一样。”
漫布天空的洁白中，出现了一缕金色。一根轻巧的羽毛扎眼地在雪花中旋转着，随后逆着风的反方向，飘向了白翩翩的面前。
白翩翩看了眼在院子里玩得正欢快的赤云和千千，他们应该没有发现。
“你大白天这样飘过来，就不怕这里的人将你当做公鸡宰了吃吗？”
羽毛摆动两下，传出凤鸟的声音，“尊者放心，我现在这模样，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这么说上次越千苍看见你的时候，你一定不止是羽毛的状态吧？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化作人形出现在白府，出现在狼族的面前，你也是好大的胆子。”
“尊者莫要生气，当时你重伤昏迷，若不是我及时拿出解毒丹，恐怕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或者是去另一个世界躺着了。我且不能靠近你，当然只有拜托狼族转交解药，虽然，我也很不想这么做。”
“你对越千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警告了他，不允许再伤害你。还有，你不属于这里，我迟早会带你走！”
凤鸟的声音语气变得极为正经。
白翩翩眨巴两下眼睛，脸色突然一红，“什么你带我，你是我的灵兽，自然是你跟我走！要分清主次！”
“不论是谁跟着谁，尊者都要明白，你是灵境的人，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怪不得越千苍之前的模样有些奇怪，怪不得一提到凤凰鸟他就满目杀气。原来是听到了这些话，才会反复对白翩翩说着‘别离开我’这种话。
她突然有些没由来的揪心，越千苍的心里，是真的不想让白翩翩离开的。那如果那天晚上没有蛇族的捣乱，她已经回了灵境，越千苍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白翩翩晃神过来，揪住羽毛道：“臭凤凰，之前我一心要回去的时候，是谁让我先留在这边的？”
“是我。但是同样的话我也想问尊者，明明当时是尊者一心要走，我劝说也不肯留下，为何现在反而没有要回家的心思了？”
凤凰鸟总是有这种狡辩和转移话题的本领，把白翩翩问得一愣。
“回家？”白翩翩靠在门边，看着赤云和千千玩闹的模样，有些失神，“其实从我被灵境众人追杀的开始，我在灵境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不过你说的对，那里是我的家，有你，有许多芦花鸡，还有亲手搭起来的茅草屋。我迟早要回去的……但是……”
白翩翩很不想说，她从没体会过家人给的爱，如今不知不觉，都开始渐渐习惯‘白翩翩’这个人的亲人了。
包括那个将她视为妻子般保护的越千苍。
“尊者在乎那只银狼吗？”凤鸟的声音低沉沙哑。
白翩翩眉毛跳了跳，僵硬地耸耸肩道：“在乎？可笑，我怎么会在乎他。只是觉得欠了他不少人情罢了。的确，他开始是惹了我，还强迫我给他们狼族延续后代，这种无耻的行径让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让我解恨，到现在我都不能分清我们两人和丸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啊……他确实没有伤害过我。”
“可是你应该知道，你和他两个世界人，你们迟早会分开的。”
“我知道。”白翩翩光亮的眼眸中映着纷纷而落的大雪，说不出的失落，“可是我却不知道，我们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分开。”
上次想匆匆离开，结果伤害了丸子。她不愿再做那样的事情，当然，也不想伤害越千苍。
否则这样的一走了之，她是瞧不起自己的。
羽毛那处的声音有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认识的白尊者，是灵境最不可一世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你为了这些东西绊住了自己的脚步，不忍心下手，我也会替你铲除干净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无关任何人。”
凤鸟的声音铿锵有力，最后一句话尤为笃定。
白翩翩眼底波澜涌动，随即噗嗤笑出来，“你这只凤凰，今日说的正经话还真不少。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懦弱到，连自己的人生抉择都把握不住。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身体恢复如初，等灵境平静一些，等到我处理好白翩翩这个身体在炎霾大陆的关系时，我们再一起回家。”
天空的雪花还在疯狂地洒落，白翩翩手里的那根羽毛也消失在了这片雪白之中。
她靠在屋门外，痴痴地发着呆。却不知道屋门的里头，越千苍也是同样的将脑袋挨在门框上，将方才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眉目没有波动，只是阴暗的天气下，半张脸都浸没在阴影中，静静听着门外白翩翩的呼吸声，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而当白翩翩再推门入内时，看见得还是越千苍闭目睡觉的模样，只是没了轻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