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斟酌两下，道：“老爷，我……我觉得请不要给翩翩下定论，她并没有勾结狼族。而且，狼王殿下，也不如传闻中的那么残暴和冷血，他对我，更像是一个长辈，对待翩翩，也是十分温柔。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的！”
“真心？”白胜觉得可笑，“倘若他哪一天把白府的所有人都吃了，也是真心的吧！”
“爹爹不会吃人。”丸子冒出脑袋插了一句嘴，而后又躲回了大夫人的身后。
白胜不动声色看了丸子一眼。
“咳咳！……”
吹来的凉风，让大夫人用手帕捂住口鼻，呛咳了几声。
“整日的咳嗽，还说身体好了？”
“我……不要紧的。”大夫人强忍住了喉咙口将要溢出的血腥味儿。这么几天，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不管是什么大夫也好，就连越千苍送来的狼族神药草，她喝了也是半分不见好。
所以看大夫这种事情，她早就不寄托希望了。
此时正好路过两个丫鬟，见到老爷和夫人行了礼。
白胜命令道：“将大夫人带去药坊，请大夫好好看看，不可马虎。”
大夫人急忙摆手，“老爷，我真的没关系的，丸子还在这里，我还是先带他回去吧！”
说罢，又连连咳嗽几声。
“你怎么还是这个犟脾气，我说去就去，这个孩子，我一会带他回偏苑便是！”
白胜让两个丫鬟强硬地将大夫人带向药坊。
丸子看着被带走的大夫人，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所错。良久才嗫喏地问道旁边的白胜，“将军大人，外婆去哪里？”
白胜低眉看他，“你喊她外婆，为何喊我将军？”
丸子抓着耳朵，低声道：“我见爹爹是这样称呼的。”
“你若真是翩翩所生，依照礼数，该唤我一声外公。”
丸子一听，眼睛亮了，“外公？那可是外婆的夫君？”
白胜愣了下，微微点头，“恩。”
稚嫩的声音说着夫君二字，他突然觉得很陌生。
在许久以前，那个容颜姣好的女子，也这么唤过他很多年。不知什么时候，他再也没听过这个词儿了。
丸子迈出两步，挨得白胜近了些，“可是爹爹也是娘亲的夫君，但是爹爹对娘亲，和外公对外婆的感觉不一样欸。那这夫君是一个意思吗？”
白胜疑惑道：“你爹对你娘，如何？我对你外婆，又如何？”
“爹爹总是陪着娘亲，娘亲生气了爹爹也想办法哄着，娘亲受伤了爹爹会心疼，娘亲昏迷着爹爹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丸子以为，这就是夫君呢。”
看着这丸子能流畅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白胜哭笑不得。同时也对这话的内容有些吃惊。
“你爹……真的这般对你娘亲？”
他从不敢想，自己的女儿和狼王相处到底是怎样的画面。总归是心里还存在一些疑虑。可丸子这么一说，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越千苍和白翩翩，就是普通的夫妻而已。
“恩！”丸子笑着点点头，“可是外公对外婆说话就不像是夫君。”
白胜眉头一拧，“你这小孩子，懂什么。”
明明眼前这个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可这样说话的时候，白胜忽然心头涌上一些疑问。
对啊，其实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在刚成为大将军的那年，他还只是以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夫君。一晃这么多年，自己的身份，也离夫君那两个字很是遥远了。
丸子歪头看着白胜，见白胜正出神，他便蹲到了石桥下方，揪着花草玩，嘴里还在念着娘亲和爹爹。
白胜眼珠斜看过去，丸子蹲下的时候活脱脱像个白玉丸子，他突然觉得好笑，难怪女儿翩翩会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这么随意，倒也符合。
不过狼王越千苍竟然也随了这名字。
他当真像丸子口中说的那样，和白翩翩‘相敬如宾’吗？
他们之间，就真的只是夫妻吗？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人臣，但也是炎霾大陆的人。如果丸子死了，天下能太平，那么这么孩子，是不是就真的该死？
‘白翩翩是诞下灵胎的女人，她死了，天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灵胎是狼族的根本，杀死那个孩子，我们就能击溃狼族，找回天下的位子。’……
白胜从袖口缓缓拿出一把匕首，他还牢记着君主的话。
事实上，他无可否认自己心里多少在意自己女儿和狼族结合的事情。但是白翩翩，她难道真的会叛变吗？她或许也只是被蒙蔽了。还是那个文静胆小的女儿罢了。
白胜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考虑那样多。毕竟今天狼王和白翩翩都不在府里，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如果错了，那这个错误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匕首从鞘里慢慢抽出，阳光反射过去，地上亮出一截光影。
刀刃对着丸子的颈项，将要刺过去。
丸子张了张嘴巴，忽然跳起来，白胜惊得脚步踉跄，匕首没有拿稳，掉落在地。
然而丸子并没有在意，他开心地拽住白胜的衣摆，“外公外公！刚刚丸子看到彩虹了！”
白胜手指尖颤抖，哭笑道：“是吗？”
转眼间，丸子刚刚看见的那抹七彩光亮又消失了，他原地转着圈，委实疑惑。
白胜悄悄捡起了掉落的匕首，四下看看，幸好周围并无其他人。
但是重新握在手中的匕首，却没有刚才坚定了。
丸子肉嘟嘟的小脸挂着灿烂的微笑，就算没有那对狼耳朵，他也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罢了。小孩子不应该为这场朝野的战争付出生命的。
他只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懂。
白胜一生杀过无数人。可是即便双手沾满鲜血，他也从来都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外公！有蛇！”
丸子突然大叫一声。
白胜这才看见，自己左脚旁的草丛里，的的确确钻出来了一条小青蛇，它飞快的支起身体，张开嘴巴向他攻击。
可是他没有反应过来，正奇怪白府里怎么会有蛇。
这时候，丸子已经蹬着两只小腿扑到了白胜的脚边。
那条青蛇的嘴巴就正正咬在了丸子的胳膊上。即便是隔着衣物，青蛇尖利的牙齿也能轻易贯穿，放出了毒液。
“丸子！”
白胜赶紧扯住小青蛇的尾巴，在空中猛烈地甩动，狠狠摔在树干上。青蛇的身体顿时就软了下来，倒在草地里。
丸子因为巨疼，发出嘤嘤的哭泣声，然后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
白翩翩和越千苍回府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听说了丸子被蛇咬了的事情，两人飞快赶向偏苑。他们得知，是白胜抱着昏迷的丸子回屋，亲自找的大夫。
但是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
四五个大夫们围了一屋子，这让白翩翩吓了一跳，揪住其中一个质问：“丸子怎么样了！”
她回来的路上就觉得有点心慌，果真是出事了。
大夫人站在床榻旁，一直握着昏迷不醒的丸子的小手。见到白翩翩和越千苍回来，露出一副无比愧疚的神情。
“怎么回事？”
越千苍看到这一幕，呼吸都变得急促。
大夫们见狼王回来了，扑通跪倒一片——
“狼王殿下……这，小少爷并无大碍，就是伤口有些化脓，但是青蛇的毒素并没有伤及体内。”
“是……所以小少爷已经没事了。”
“没事？”越千苍狭长的双眸一眯，“那他为何还没有醒？”
大夫们一惊，继续答道：“这个……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这样一说，屋子里的人都放心了一些。
但越千苍和白翩翩的眉头并没有松懈，他们靠近丸子，将大夫们给丸子包扎的伤口解开，仔细看着。
这的确是一条小蛇咬的，有毒液的味道，但不足致命，可能因为发现得及时。
白翩翩转身，看向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胜，“爹，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白胜的胡子飞起，被白翩翩的语气恼怒到。
大夫人连忙拉住白翩翩，“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带着丸子出去的，我突然咳嗽，就去了一趟药坊，老爷他……本该将丸子送回偏苑，不过路上遇到了一条青蛇，丸子就替老爷挡了一下。”
“丸子挡的？”白翩翩感到不可思议。
这小小身躯，怎么就会扑在白胜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面前了？
千千将白翩翩拉至一旁，小声道：“姐姐，你就先别问了，今天是爹爹在花园遇到我们和娘亲的，那时候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可千万别让爹知道这件事情了。丸子没有大碍，真的，可能就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你可别再生事了。”
白翩翩狐疑地看向白胜。
她今日消失这么久，白胜怎么可能不知道？竟然还会和丸子单独在一起，实在古怪。
诊治一番后，大夫说要静养，于是房里只留下了大夫人和千千，细心照料着昏迷的丸子。
白胜和大夫们走了之后，越千苍没有待在屋子里面，他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白翩翩跟了出去，半天才开口，“丸子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怪娘，她一定没有说实情，我娘她——”
“翩翩，我知道。将军夫人那么细心，是断断不会将丸子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