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地铁上吴瑕一直忍不住打哈欠。

司机李叔昨天把他送回公寓之后,大概得了乔锐格的指令把车开走了,即便不是这样,李叔每天的主要工作也是接送乔锐格。

不过早上从公寓楼出来吴瑕没看到李叔和车还是有点失落,不是有没有人接送的关系,他只是想知道乔锐格怎么了。

这一晚上他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很多梦,来来回回的,总是梦到乔锐格那张生气的脸,和他吼的那声“快点”。

到了商场,换好制服,先到的几位女同事已经在做着开业前的准备工作。

吴瑕拿着鸡毛掸子心不在焉地扫着柜台货架上并不明显的灰尘,听到她们好像兴奋地在议论什么。

“……我老公同学就是他们公司的,说是真的,新闻先是压下去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又给爆出来了。”

“哎,不会是争遗产什么的吧?今年乔家老头住院还上了次新闻呢。”

“那毕竟人还在哪就开始争遗产了,我看啊,搞不好是争什么女明星,嘻嘻……”

“别说,你这个猜想有点靠谱,那位乔二少,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她们几个聚作一堆,和吴瑕拉开了一段距离,几个人八卦的音量在晨间空荡的店面里并没有遮拦,吴瑕再怎么心不在焉,也是听到些只言片语,因为没睡好而跳得偏快的心脏又乱了几个节拍。

他理了理柜台上的香水瓶,提溜着鸡毛掸子朝小库房走,从几位女同事身边走过的时候,微微一笑,貌似无心地随口问道:“聊什么呢,这么来劲。”

“诶,小吴,你不知道啊?网上都在传了,就那个乔氏集团,董事会还是什么会上,打起来啦。”

“对对对,都惊动警察啦。”

“说是那个乔二少先动的手,乔二少你知道吧?”

吴瑕没吱声,他知道她们只是平时八卦八卦,知道乔二少其名,却不认得其人,不然乔锐格到他这里来晃悠过几回了,她们也没认出他来。

“微博上有人传了视频,你自己搜来看看吧。”

“哦,”吴瑕笑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他转身进了小库房,关上门站了一会儿,外面的女同事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他把鸡毛掸子丢到一边,摸出手机迅速登上微博。

搜索关键词出来的结果比他预料的多,但也比女同事口中的传播热度要少些。毕竟不是什么明星丑闻,除了本地人的关注,只有少数一些营销号转发了视频,引起的议论也不怎么热烈。

吴瑕随手点开一个视频,提示视频已经被删除,他愣了一会儿,意识到应该是乔氏在背后操作,控制舆论。

他又接连找了几个,终于点开一个还能看的视频。

上传视频的博主写说“来吃个豪门的瓜,具体情况不明,据说是董事会上某二少发飙砸了会议室还打伤了人,警察都来了,大家看这幢楼也知道说的是哪家了吧。”

视频的拍摄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七八点钟,镜头先是对准乔氏集团总部大楼门前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有数名警员站在车边等候,周围还有十多名举着相机的看似记者的人。

接着视频的镜头朝上拍下了乔氏集团总部大楼那为人熟知的外观,在乔氏集团的LOGO上停留了两秒钟后,向下回到大门前。

这时等候的警员似乎接到了大楼里的通知有了动作,记者们也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大门口,很快,从大门里拥出七八名警员,似乎将什么人围在中间,匆匆向警车走来。后面还跟随着一些看着像乔氏集团行政人员的人。

记者们赶紧亮起闪光灯猛拍,视频的拍摄者也朝前走了几步,可惜角度的问题,被围在中间送上警车的那人的样貌却没有被拍下来。警员们也很快上车,警车响起警笛声扬长而去。

记者们一部分围住了后面的行政人员,一部分大概跑去拿车要继续跟去警局。

视频的拍摄到这里就结束了,整个视频的时间很短,总共不到一分钟,也没有任何声音,但吴瑕认得出,被警员围在中间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乔锐格。

吴瑕心里一片慌乱,砸了会议室还打伤了人?打伤了谁?乔锐格为什么要打人?昨天他那么愤怒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他手指哆嗦了一下,调出乔锐格的号码拨了过去,毫无意外地,手机里传出对方已关机的提示语。

吴瑕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乔锐格现在到底怎么样,可他心慌地发现,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去问谁。

司机李叔也许是他最熟悉的可能知道情况的人,可他并没有李叔的电话,至于其他人,大概只有乔锐格带去乔氏集团的团队才清楚发生了什么吧,而团队的人,吴瑕接触得多一点的,只有韩秘书。

对,韩秘书。吴瑕想起手机里还存着韩秘书的电话,急忙找出来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吴瑕忙说:“你好,韩秘书,我是小吴。”

电话那头,韩秘书的声音隔了几秒才传了过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知道乔锐……乔总出什么事了吗?他一晚上没回来,网上说他……”

“对不起,小吴先生,”韩秘书客气却冷淡疏离的声音打断了他,“关于乔总的私事我们不方便透露,见谅。”

吴瑕怔了一下,听着手机里响起的一声声挂断的忙音,慢慢握紧手机。

他蓦地惊觉,在别人眼里,自己和乔锐格的关系并不是一张“生活助理”的名片就能粉饰的,他算什么呢?恋人?炮友?包养的小情儿?

他被屏除在乔锐格的“私事”之外 ,连一个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好像,也无法对作出如此冷漠表态的韩秘书生气,因为连他自己,即使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的今天,都无法对自己的身份准确的定位啊。

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混过去的,吴瑕一整天都在走神,好容易熬到下班,他没精神去挤地铁,打了车直接回到公寓。

公寓里还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乔锐格回来过的痕迹。

吴瑕去洗了澡,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快晚间新闻时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可能会看到些什么。

果然没让他失望,新闻才播过三条,就出来了“乔氏集团高层疑似斗殴,总经理乔信达出面回应”的新闻。

报道说昨晚在乔氏集团的一次内部会议上,本不参与会议的副总乔锐格突然闯进会议室,对正主持会议的总经理乔信达进行了殴打,并怒砸会议室。

只是在这些内容之前,加了一句“据有关人士爆料”,全部新闻内容都没有任何画面佐证,反复播放的,还是吴瑕在微博上看到的那段网友拍摄的小视频。

吴瑕皱了皱眉,看到乔信达出现在镜头前。

还是那副严正冷峻的模样,西装笔挺,气质沉稳,除去左额角上的一张创口贴显得突兀,乔信达看上去和平时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先对着镜头道歉:“一点私事惊动媒体,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接着记者就问:“请问网传的乔副总打伤了你并砸了会议室的事是不是真的?”

乔信达耐人寻味地沉默了几秒钟,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说:“自己兄弟,一点误会而已。”

“请问你头上的伤是乔副总打的吗?”

乔信达摸了摸额角的创口贴:“这个……”

采访到此为止,乔信达身边的秘书以乔总公务繁忙身体不适为由中断了采访。

吴瑕关了电视,他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试着再次拨打乔锐格的电话,还是关机。

而这一晚,乔锐格依然未归。

又是一夜不安的睡眠,吴瑕从一个梦里惊醒就再也睡不着。卧室的遮光帘将外面的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睡得迷糊,分不清时间,摸了手机来看,已是早上六点多。

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难受,吴瑕干脆起来,电饭锅里煮上粥,就去卫生间洗漱。

正在洗脸,听到门响。

吴瑕脸上的水都顾不上擦赶紧出来看,看见乔锐格走进门来。

算时间,他们没见面的时间其实不超过48小时,可吴瑕莫名感觉乔锐格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他说不清的变化。

乔锐格身上还穿着前天下午离开时的那身衣服,脸色有些暗,下巴上是未处理过的胡茬,看起来似乎只是没有休息好,有些疲惫,吴瑕却知道不只是那样的。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感觉,乔锐格身上散发着一种阴郁却又锐利的戾气,而他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想上去抱一抱他。

不过吴瑕没有上前去,他像没事一样淡淡地开口:“回来了?早饭吃了吗?”

乔锐格把车钥匙往鞋柜上一丢,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直接进了浴室准备洗澡。

吴瑕追过去:“哎,我煮了粥了,给你凉一碗?”

乔锐格回头看他一眼,说了声“没胃口”就关上了浴室门。

吴瑕脚下一顿,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走向厨房,一股凉意从心底慢慢往外涌。

乔锐格看他那一眼,眼神冰冷极了,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在厨房守着熬好粥,吴瑕留意着浴室那边的动静,听到乔锐格出了浴室直接进了卧室,他关了火,把牛奶锅端下来放到隔热垫上,加了一小勺糖慢慢搅拌,等牛奶凉一些了,倒进玻璃杯里,端着往卧室里去。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乔锐格竟然就睡着了。

他趴在床上,脸埋在羽绒枕里,被子胡乱往腰间一搭,完全不在意地将大半个光裸的背暴露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

吴瑕愣了愣,走过去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帮他把被子拉上来盖好。

乔锐格呼吸沉缓,已然睡熟了。

吴瑕在床边轻轻坐下,静静地看着乔锐格。

睡着的乔锐格侧脸看上去依然英俊极了,相比清醒时候的他,少了些风流不羁,多的是温柔安详,更没有冰冷的眼神。

吴瑕抬起手来,指尖轻轻从乔锐格的额角眉间划过,勾勒过他漆黑的鬓角,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抿紧的唇角逗留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起身,端着那杯热牛奶出去了。

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左右,吴瑕就会到卧室里看一眼乔锐格,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乔锐格睡得很安静,似乎并不需要他这样牵肠挂肚。

过了两个多小时,在吴瑕第五次走进卧室的时候,终于看到乔锐格有了动静。

他翻了个身变成侧躺,右胳膊直直伸在被子外,嘴里不知道低喃了一句什么,站在卧室门口的吴瑕没有听清。

吴瑕走过去,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右胳膊,夏天时为了他受的伤,现在已经连疤都看不到了,吴瑕想起乔信达额角上的创口贴,心里揪了一下。

也不知道乔锐格是用哪只手打的,这条胳膊的骨裂虽然好了,可要把人额角都打破,那力道也不小,一拳砸下去,搞不好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吴瑕有点心疼。

他握住乔锐格的胳膊,在当初受伤的位置上轻轻揉了揉,不过他很快发现不太对劲。

乔锐格的皮肤也太烫了吧。

这个发现让吴瑕警觉起来,再一看,乔锐格的颧骨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一探乔锐格的额头,温度竟有些烫手,乔锐格这是,发烧了?

吴瑕轻轻推了推乔锐格:“哎。”

乔锐格眉头拧起,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突然一个翻身翻成平躺,脑袋在枕头上不安地蹭动,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喊:“走开!”

吴瑕指尖一颤,按住乔锐格的肩:“乔锐格,醒醒,醒醒。”

不知是不是按住肩的动作让梦中的乔锐格感到了威胁,他猛地挥动胳膊,再次清楚地喊道:“滚!”

还好吴瑕反应快,躲开了他猛然袭来的胳膊肘,却是不敢再大意。

吴瑕跪坐到床边,双手抓住乔锐格的两只手腕,俯下去用胳膊压在乔锐格身上,这才又喊:“乔锐格,你醒醒,醒醒!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这番大动作终于让乔锐格安静下来,缓缓地睁开眼。

“醒了吗?看着我,认得我是谁吗?”吴瑕皱着眉担心地问。

乔锐格的视线好半天没有焦点,过了好一阵,眼神才渐渐恢复了些清明,他看着吴瑕的眼睛,哑着嗓子说:“吴瑕。”

吴瑕微微松口气,可他这会儿半压在乔锐格身上,皮肤接触,更觉出乔锐格体温的异常。

他说:“你发烧了,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起来我冲你去医院,你太烫了。”

乔锐格闭上眼睛,没有明确的回答但身体却开始用力挣扎扭动。

“喂,你别动,别动,你……”

吴瑕郁闷,乔锐格这么大个子,这会儿发着烧不太清醒更是一身蛮力,他哪里压制得住,乔锐格没挣两下双手就脱了困,反把他的手腕子紧紧箍住了。

吴瑕忙说软话:“好好好,不去医院,我叫医生来行不行?”

“不准。”乔锐格微睁开眼睛,警告般看着他。

吴瑕叹气:“那你松手,我出去给你买点药。”

“不准。”乔锐格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吴瑕简直无语,别人生病发烧都是身上无力,这人怎么是反着来的?

“你就不怕烧成个傻子?”吴瑕吓他,“脸都烧红啦,你知道你身上多烫吗?”

乔锐格手上使劲把吴瑕拉得躺下来,手脚齐上把人圈住,霸道地说:“不准,就是不准。”

吴瑕直翻白眼,这大少爷到底是什么混账毛病?

想要再跟他理论,一转头,却见这位少爷已经慢慢闭上眼睛,竟是又睡了过去。

到底是发着烧,乔锐格把吴瑕困了一阵,睡得深了手脚就松开了。

吴瑕赶紧起来,挠头想了想,翻出医药箱,还好里面还有大半瓶酒精。

乔锐格死犟着不肯叫医生也不准他出去买药,他也不敢随便买药来给他吃,只能用酒精擦身这种降温的土法子。

土法子流传这么久,自然也是有些用处的。

擦了大概五六遍之后,乔锐格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吴瑕暗暗松口气。

他去洗了手,回来坐在床边,伸手用手背试了试乔锐格额头上的温度。

一直沉睡着的乔锐格这会儿又有了动作。

他拽住吴瑕的手,喃喃地说:“你别走。”

吴瑕怔了怔,眼中流露出一片温柔。他慢慢躺下来,轻轻搂住乔锐格,像哄小孩那样拍了拍乔锐格的背,说:“我不走,睡吧。”

乔锐格这一觉醒来,已近傍晚,他翻身坐起,身边除了凌乱的被子并没有别人。

他感觉身上有些软,肚子更是空得厉害,一阵阵咕噜噜的响。

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他看到吴瑕把一碟凉拌的小菜端到桌上放好。

“醒了?”吴瑕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放心下来,“我给你凉好粥了,现在吃还是先洗澡?”

乔锐格摆了摆手,转身去了浴室。

等出来时,吴瑕已经给他盛好粥,粥上还挑了一小块豆腐乳。

乔锐格也不客气,坐下来唏里胡噜地喝粥,他真是饿得惨了,一点豆腐乳,一点凉菜,就激得他胃口大开,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不等吴瑕动手,自己又盛了一碗。

吴瑕没急着吃饭,坐在一旁打开了电视,电视机屏幕还没完全响起,先听到了声音。

“请问网传的乔副总打伤了你并砸了会议室的事是不是真的?”

吴瑕一愣,马上想起这正是昨晚上新闻里记者问乔信达的问题。

果然,随着电视机屏幕响起,乔信达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他说:“自己兄弟,一点误会而已。”

“关掉。”乔锐格冷冷地声音响起。

吴瑕立刻关了电视。

他看着乔锐格,担忧又含着小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乔锐格没有回答,放下碗,擦了擦嘴,起身回了卧室。

没多一会儿,换过一身衣服显得精神了不少的乔锐格从卧室出来,径直往大门外走。

吴瑕捏了捏手指,下唇被咬得有些发白。

他担心了两天,吃不下,睡不好,好容易乔锐格回来了,却一个字都不肯跟他透露。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他憋屈。

更有些难过。

几个小时前,发着烧,拉着他手呢喃着叫他“你别走”的乔锐格,仿佛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眼见乔锐格已经拿起车钥匙走到门边,吴瑕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他问:“你晚上回吗?”

乔锐格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微低着头像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也没回头看吴瑕,说:“不回。最近你都不用跟我了,时间你自己安排。”

吴瑕眉心一跳,正要再问,乔锐格已经拉开门走出去。

“砰”,关门的动静并不大,听在吴瑕耳中却像一声巨响。

他在桌边坐了良久,低头看了看搁在腿上的右手,缓慢地握成一个无力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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