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怎么也没想到，骆遇川为他找好的拍摄场地居然是一处在售别墅的样板间。
整整三层十来个房间，除去厨房卫生间，随便挑一处，都够他拍出一套大片了。
样板间选择的装潢，采光的处理，拍出来的效果可都比工作室那两间摄影棚要好太多。
而且别墅样板间不像普通商品房的样板间随时会有来参观的客户，他们的拍摄被打断的几率也小很多，抓紧点的话，说不定半天时间就能完成。
等江淼楼上楼下转了个遍，带着一脸控制不住的惊喜表情再下楼，才看到骆遇川正跟一位干练的中年大姐在说着什么。
骆遇川瞥见他，便向他招了招手，江淼忙过去，骆遇川问他：“还可以吗？”
江淼心说这哪是可以，这是太可以了啊。
但有外人在，他还是矜持地微笑，说：“挺好。”
骆遇川点点头：“这是周姐，具体的时间方面的安排你可以跟她商量。”
周姐递给江淼一张名片，笑得很和气地说：“你准备好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江淼一看名片上印着的周姐的头衔正是这别墅项目的销售主管，忙说：“谢谢周姐。”
周姐又和骆遇川聊了几句就走了，骆遇川搭住江淼的肩膀，问：“很喜欢？”
江淼眼里的惊喜和兴奋骆遇川哪能看不出来。
“嗯嗯。”江淼猛点头，拉着骆遇川就往楼上跑。
“你看，这种斜顶带天窗的阁楼就很容易拍出效果，还有还有……这露台也能拍……这个书房也很有感觉，居然还配了台电脑，真是没想到……”
江淼像个房产中介似的，拉着骆遇川又楼上楼下的转了个遍，最后万分庆幸地感慨：“也幸好他们用了美式风格的装修设计，墙面就有那么多色彩可以作背景利用，这要是用了传统中式来表现富贵，我大概就只能借他们的露台拍一拍了。”
骆遇川笑了笑，没说话。
江淼随即明白过来，这样板间是什么风格，骆遇川肯定是早就清楚了，以他行事严谨的作风，怎么会连这都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带他来。
“你怎么认识周姐的？”江淼决定转移话题，顺便抱个大腿夸夸自己的男朋友，“大设计师人脉真广啊。”
骆遇川要笑不笑地摸摸他后脑勺：“你是不是高兴得傻掉了？”
江淼呆了呆，也立刻反应过来。
自己连“大设计师”都说出来了，怎么能忘了骆遇川的本职呢？建筑师和房产商打交道那不是家常便饭？再认识几个房产销售，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真是高兴得傻掉了。
江淼咳了几声转过头去，此时他们正站在客厅的大幅落地窗前，窗外便是别墅自带的小花园，种了些常见的灌木，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
“还有游泳池呢。”江淼干巴巴地“赞叹”道。
骆遇川也看向窗外，像是无心地说：“你喜欢吗？”
没待江淼回答，他又补充道：“这样的房子，你喜欢吗？”
“喜欢”两字正要脱口而出，补的这一问，却让江淼迟疑了。
作为一个借用的拍摄场地，江淼自然是喜欢的，“这样的房子”却显然不是指的拍摄需要。
别墅吗？从小在江家就是住的别墅了，在家一人一间大卧室，读书住校时几人一间宿舍，对他来说空间的大小并不能等同于心理的感受。
从江家出来，住进和吴瑕合租的老房子，条件当然是不能比，江淼却觉得更自在，心里更舒坦。
所以住什么样的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样人的住。
江淼看看骆遇川，没有急于回答。
骆遇川也不急，只是搭住他的肩，又问：“我们住这样的房子，你会喜欢吗？”
江淼的心砰砰急跳两下。
你喜欢吗？
这样的房子，你喜欢吗？
我们住这样的房子，你喜欢吗？
三个问题，层层递进，最后的重点，是“我们”。
还有藏在问题之下，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对未来的向往，和承诺。
江淼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轻巧就能给出的答案，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眉宇间不自觉地笼上一层凝重之色。
骆遇川微微一笑，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了勾，说：“我现在还买不起，不过，我会努力的。”
别墅区出来，骆遇川还要去办事，江淼不想太耽误他的时间，让骆遇川捎他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就行。
骆遇川也没有勉强，送到公交站，叮嘱他几句路上注意安全的话，就准备开车离开。
“等等。”江淼朝他挥挥手叫停。
骆遇川赶紧踩下刹车，看着江淼从车头绕到驾驶室旁边，他按下车窗，纳闷地问：“怎么了？”
江淼看着他，神情带着几分郑重，几分害羞。
骆遇川更觉疑惑：“你……”
不待他说完，江淼低头探进车窗，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骆遇川整个人都呆住。
他们两人都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虽然不会特意掩饰，但在外面时，除了搭搭肩膀，并不会有更亲密的举动，江淼这是……
“谢谢你。”江淼脸有些微红。
骆遇川愣了愣：“只是借了个房子……”
“不管是大房子还是小房子，只要能跟学长在一起……”江淼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他想说的，骆遇川全都明白，全都能感受。
别墅区外的公交车班次少，车站也僻静，车内此时也似乎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骆遇川抬手兜住江淼的后脑勺，把人拉进来，交换了一个温柔又炙热的吻。
吴瑕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杯，眼观鼻，鼻观心，决定把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当作空气。
他被乔锐格逼着换了身偏正式的衬衣长裤，陪这位少爷来了公司，这会儿正靠墙坐着旁听少爷开会。
他原本是不想进会议室的，所谓生活助理，那处理好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务就好了，开会有什么好听的？自己又不懂。
可乔锐格不答应：“你就坐旁边，万一我要喝水呢？”
吴瑕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居然没有对此翻一个白眼回应。
跟着乔锐格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好了准备开会的职员们，不管是职位高的还是职位低的，看到吴瑕，多多少少都露出了惊讶意外的表情。
不过到底是跟着乔锐格混的，很快他们就收敛起那些惊讶，视线只在吴瑕身上逗留了几秒钟，就又将精神集中到自己的工作上。
但也有那么几个好奇心重的，时不时的，还是会偷瞄几眼。
乔总受伤的事他们早已听闻，乔锐格右胳膊上的夹板也那么堂皇，他们只是不懂，捧个保温杯坐在乔总后面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情人？保镖？看着都像，又都不像。
他们只能暗自感慨，乔总行事真的是太难测了。
一开始吴瑕还有些别扭，乔锐格说他万一要喝水，还真让吴瑕捧了个保温杯跟着。
保温杯里只是白开水而已，但吴瑕生生有一种里面泡着红枣枸杞的错觉。
乔锐格抽空还回头看了看他，冲他眨了眨眼，那神情，仿佛对自己安排得如此细致而非常满意。
吴瑕木着一张脸，他做好了可能会坐着睡过去的准备，可没想到，他竟然渐渐听了进去。
大概是乔锐格好些日子没出现的缘故，会上要向他汇报的事项还不少，但并不显杂乱。
人人都训练有素，汇报起来简洁明了，重点清晰。
乔锐格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并不坐在主位，只坐在会议长桌的侧角，时尔转头看看后面墙上的投影画面，时尔翻翻面前的报告数据。
偶尔会皱皱眉，但大多时候他都显得波澜不惊，胸有成竹。
做起决断来也非常迅速，指令明确。
这是一个吴瑕从来没有见过的乔锐格。
他并不张扬，可意态闲闲，也掩不去他的锋芒。
上午就在会议中结束，吴瑕跟着乔锐格回到他的办公室，一旁的茶几上已经放好了乔锐格让秘书订的外卖。
吴瑕瞄了一眼，那些餐盒是某家著名餐厅的定制，看来这位少爷即使是订外卖，也一点不想亏待自己。
打开餐盒能看到有荤有素，还配了个大果盘。
碗筷有两副，还算他有点良心。吴瑕暗想。
乔锐格往沙发上一靠：“饿死了，赶紧洗了手来喂我。”
吴瑕不觉瞥了眼还站在一旁没有走的秘书。
秘书姓韩，30出头的女性，平光镜后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吴瑕心想，也是，说不定人家早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也坦然处之，去办公室配套的卫生间洗了手出来，韩秘书已经不在了，大门也已经关上。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副碗筷，问：“你想吃什么？”
乔锐格往茶几上打开的餐盒里扫了几眼，说：“随便吧，我不挑食。”
吴瑕看了看荤多素少的菜品搭配，夹起一个鸡腿。
喂乔锐格吃饭并不是多艰巨的一个任务，他很配合，喂到嘴边就吃，除了……
“西兰花我不要。”
“上面沾的辣椒你先给我清掉。”
“哎，这不是肉是块姜，你究竟什么眼神？”
“黄瓜我也不要。”
“怎么会有胡萝卜？”
吴瑕捧着碗，板着脸，淡淡地瞥他：“说好的不挑食呢？”
乔锐格理直气壮：“我喜欢的我都不挑啊。”
呵呵。
韩秘书果真非常有职业素养，吴瑕这边刚吃完擦嘴呢，她就敲门带人进来收拾了。
乔锐格吩咐她说：“明天再点一个清蒸鲈鱼。”
吴瑕不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纳闷，刚才没觉得这位少爷多喜欢吃鱼啊。
见他看过去，乔锐格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喜欢吃吗？”
吴瑕愣了，确实，那份清蒸鲈鱼基本上都是他吃完的。
“我明天要上班。”吴瑕说。
“……哦，那就后天再点。”
韩秘书在本子上刷刷地记下，又关门退了出去。
茶几上还剩了那个大果盘。
“你，现在要吃吗？”吴瑕指了指果盘。
乔锐格站起身：“带上，换个地方吃。”
吴瑕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端起了果盘：“去哪儿吃？”
乔锐格走到办公桌后那面书柜中间站住，回头看着他，勾起嘴角：“你不知道总裁的办公室，总是会有些小机关的吗？”
不错，吴瑕有空也是会看些网文的，在这些文章里，总裁的办公室，总是少不了一个隐蔽的私密性极强的休息室。
紧凑的空间，幽暗的光线，不大的床。
吴瑕脑中迅速勾勒出了一副图景，他木着脸看向乔锐格。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乔锐格摇摇头：“那种小休息室什么的，一点也不符合我这种纨绔总裁的人设。”
说着他在书柜上按下一个开关，占据整面墙的书柜便静默无声地往两边移开了。
吴瑕觉得自己应该重新给乔锐格这人打打分数。
至少，在诚实这一条上，也许可以给他多加个两分。
乔锐格果然没有骗他，书柜后面并没有什么幽暗的小休息室，而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套房。
有铺满柔软靠垫的小客厅，有放着一张kingsize大床的卧室，有带一张小吧台的厨房。
往里走的时候，吴瑕往卫生间里瞄了一眼，里面赫然装了一个按摩浴缸。
果然是个纨绔。
吴瑕端着果盘，跟在乔锐格身后走到吧台边，乔锐格反身靠着吧台，得意地说：“怎么样？这才叫别有洞天吧。”
吴瑕淡淡扫他一眼，叉起一块火龙果送到他嘴边。
乔锐格垂下眼皮看了看，撇撇嘴：“不爱吃。”
吴瑕也不劝，顺手就放进自己嘴里，没一会儿，把果盘里不多的几块火龙果都吃了。
“嘿嘿，”乔锐格笑，“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不做作的劲，不过嘛，有时候又矫情得要死，啧。”
他屈起胳膊肘撑在吧台上，吴瑕往他右腕上的夹板看了看，淡淡地说：“你要不要再去医院查一查？”
“嗯？”
吴瑕微低着头，看上去好像只是顺口提到一件平常的事情：“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老是捂着胳膊，是不舒服吧？”
乔锐格偏头看看他，凑近他耳边，轻声问：“这么在意我？”
吴瑕垂着眼皮没说话。
乔锐格声音里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一直在偷偷看我吧？”
吴瑕侧了侧脸，微微掀起眼皮看看他。
乔锐格歪着嘴角，似笑非笑的。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气息随着呼吸慢慢侵入，像有双无形的手将这点本就微小的距离一点点地抹去。
吴瑕隐隐地闻到一丝陌生却又熟悉的香气。
是乔锐格衣服上的香水味。
曾经喷在吴瑕耳后的，缱绻温和的乌木香。
吴瑕一时有些恍神，直到脸上感到一点冰凉。
乔锐格拿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
只要吴瑕再偏偏头，两人就能吻在一起，至于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吴瑕抬了抬手，把一块西瓜塞进了乔锐格嘴里。
乔锐格嘴里咬着西瓜，不满地瞪着眼睛。
“你是债主。”吴瑕平淡地说。
乔锐格愣了愣，慢慢把嘴里的西瓜嚼了，咽下，点了点头：“哦。”
吃完果盘吴瑕把盒子丢到厨房的垃圾桶，站在水槽前洗手，腰上横过来一条胳膊将他搂住。
“陪我睡觉去。”乔锐格拖着人就往卧室走。
“哎、哎！”吴瑕满手都水，又不好去推这个伤员，只好伸着两条胳膊徒劳地抗议。
进了卧室，乔锐格直接往床上就倒，吴瑕被他带着就倒在了他身上。
吴瑕急忙挣扎着要起来，睡就好好睡，这么砸在人身上算什么事？
“别动，”乔锐格搂着他的胳膊用了力，“我下午还要开会呢。”
吴瑕顿时就不敢动了。
这一上午的会，他只在旁边听，也觉得有些耗神，何况是乔锐格这个要集中精神不停地听，脑子里还要飞快地分析，判断，最后做出决定的人。
见他不再挣扎，乔锐格搂住他朝他的方向侧过身，让吴瑕枕在自己左胳膊上，带着夹板的右胳膊松松地圈住吴瑕的腰，没一会儿，吴瑕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乔锐格沉缓的呼吸。
圈在腰上的胳膊虽然没有用力，背后贴上来的胸口却很紧迫，吴瑕甚至能感觉到乔锐格那不夸张却结实的胸肌。
还有热量。
卧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吴瑕觉得有些冷，想找点东西来盖，又怕起身的动作吵醒乔锐格，权衡之下，他只得蜷起身子，靠向身后那个温暖的热源。
不知睡了多久，吴瑕被手机铃声惊醒，圈在他腰上的胳膊已经松开了，他赶紧起身，看看身后的乔锐格，少爷皱着眉，还未清醒已经一脸不爽。
吴瑕急忙下床，匆匆出了卧室，摸出手机来，竟然是房东来的电话。
莫非是水管修好了？
吴瑕来不及理清想到水管修好，这一刻的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先接起了电话：“喂……什么？”
房东不是要通知他水管已经修好，而是通知他，那套老旧的房子有人买去了，手续都已经办得差不多，让他抓紧时间回去搬东西。
“小吴啊，我这也不是瞒着不说为难你，主要这事也很突然，你也知道我儿子要出国留学，本来就需要用钱，这房子有人买，我没有不卖的道理。”房东说。
吴瑕随口应着，他这会儿脑子还有点乱。
“我跟买家说好了，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收拾，剩下的租金我也会退给你的，放心，我们也打了几年交道，这点便宜我不会占你的。”房东说。
“……谢谢。”
电话挂了，吴瑕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抬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才几天的功夫，自己这就彻底没地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