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眨了眨眼睛,看着骆遇川没吭声。

骆遇川也看着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快生日了?”

江淼点点头。

“几号?”骆遇川皱了皱眉,委屈的语气中不觉又带了几分严厉。

“12号。”江淼不自觉坐端正了些。

骆遇川皱着眉想了想:“下周六?”

江淼点头:“嗯。”

骆遇川摸出手机,解了锁,不知道点开了什么在上面写划着。

江淼观察他的神色,小心地开口:“学长,你是不是生气了?”

骆遇川并没回答,在手机上写完,锁屏,放下手机,又转头看他:“你觉得呢?”

“好像……有点儿。”江淼说。

骆遇川轻轻叹口气:“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

“你快生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淼也皱皱眉,无辜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的,以前我都不过生日,只有认识何彧之后,有几次去他家,他妈妈给我煮了长寿面吃……我真不是故意不说,是我从来没去记过这个。”

说着他伸出一根指头勾着骆遇川手腕晃了晃:“别生气呗。”

骆遇川垂眸看了看他那根小心讨好的手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江淼便又凑近了些,偏着头想看清他的神色:“真生气啊?”

骆遇川抬眼看了看他,伸手按在他头顶上揉了揉,沉声说:“以后的生日,我给你过。”

愣了一会儿,江淼才点点头:“嗯。”

骆遇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松了手,发动了车子。

江淼回身坐好,听到骆遇川说:“那天你要不要先跟你爸吃饭?”

“嗯?”江淼怔住。

骆遇川说:“正好周末,要是不想跟他吃,我就多做点安排,要是你想跟他吃顿饭,我就等你。说起来,一般都是吃晚饭吧?要不等你吃好了,我们去看场电影?你拿手机查查,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有没有想看的。”

“你想让我去吗?”江淼问。

骆遇川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车子正好开到地下车库的收费处,骆遇川降下车窗把超市的收银条递过去。收费员在上面盖了个章,打开挡车杆放行。

骆遇川踩了脚油门,车子爬上地下车库的大斜坡开出车库,汇进夜晚的车流中。

带着些湿热的空气从开着的车窗扑了进来,骆遇川一边把车窗升上去,一边说:“这不该是我想不想,而是你自己想不想,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江淼低喃:“就这么简单吗?”

“嗯,”骆遇川点点头,语气肯定,“就是这么简单,吃顿饭罢了,不用想太复杂。”

江淼又怔了一会儿,蓦地松了口气,笑了笑说:“你说的对。”

一顿饭而已。

就像骆遇川说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太纠结。

江淼也知道自己感到紧张和焦虑的点并不是“吃顿饭”,而江择安说的“聊一聊”。

江择安想跟他聊什么,他不是不清楚,而江择安希望他做出的妥协却是他无法做到,这是他们父子间目前来说都无法调和的矛盾。

何况,他和江择安,从来没有过父子间亲近融洽的关系。所谓的“聊一聊”,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每一次的情况都大同小异,他有自己的固执,而在这一点上,他大概是得了江择安的遗传,所以每次要想和平收场,也不过是他作出了退让妥协。

可惜这一次江择安要他妥协的事实在过于重大,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委屈求全。

也就不难想象最后和江择安又会聊成什么局面。

不紧张焦虑都是假的,江淼自认还没有修炼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

可是,这会儿听骆遇川就这么简单地给这场邀约下了定义,他心里那块郁结突然就松了。

只是一顿饭而已。

江淼又看了看骆遇川,他渐渐有些回过味来。

没有告知即将生日这件事,骆遇川并没有真的怪他,刚刚那番小别扭,倒不如说是骆遇川替他赶跑了接过电话之后的种种不安。

江淼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头一次有一个人把他细微的小情绪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又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式替他化解。

他觉得很开心,又忍不住鼻酸。他闭上眼睛,侧了侧身子靠向车窗,把眼里的潮热给关了回去。

“困了?”骆遇川轻声问。

“嗯。”

骆遇川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说:“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嗯。”

答应给赵依然和童彤拍的汉服写真,也在这周进入了拍摄。

地点最后定在了文化公园,是赵依然和童彤自己商量着决定的。公园里有面大湖,湖边停着画舫,沿湖建着九曲回廊,又有绕岸垂柳,处处都是景,且透着古意,拍汉服写真最合适不过。

服装自不必说,赵依然和童彤都各自准备了三四套,梳化也有她们的小姐妹来帮忙。要说有什么困难的地方,除去炎热的天气这一不可抗因素,就算换装了。

换一套服装就要换一个发型和妆面,这上面耽误的时间最多,所以江淼建议早上早点开工,赶在气温升高之前多完成一些。

何彧自告奋勇地来帮忙,他去年就拿了驾照一直没怎么开过,今天特意跟他表哥借了辆七座的SUV,又当司机又当摄影助理,赵依然和和童彤上车换衣服的时候,他还在车旁充当保安,可以说尽心尽力。

中午的时候休息了个把小时,简单吃过饭下午又接着拍,虽然天气热,但大家都比较有经验,连何彧这个新手后来都掌握到了举反光板的要诀,拍摄进度可以算非常喜人。

到下午四点来钟,拍摄工作就进入了尾声,一行人转景来到了一处大草坪,赵依然和童彤想要一个两人头靠头躺在草地上的画面,这会儿江淼和何彧在草坪上选位置,赵依然她们几个小姐妹就躲在一旁的树荫下休息。

一阵“咕噜噜”轮子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草坪旁边就有一条平坦宽阔的水泥路,绕过草坪直通向公园深处,常有游客在这条路上骑单车,也有小孩在这上面玩直排轮。

听到轮子声响大家都没怎么去关注,直到听到“啊呀”一声叫,大家才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穿着亮橙色运动服的少年摔倒在地,而他脚下的滑板已经直冲出去,直直撞向聚在一起的几个姑娘。

姑娘们惊叫着往旁边避让,原本站在中间的赵依然本就躲得慢些,脚下又被过长的裙摆绊了绊,再想往旁边闪时那滑板已经撞了上来。

赵依然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就被滑板狠狠撞在脚踝,顿时闷哼一声蹲了下去。

“依然!”回头正好见到这一幕的何彧喊一声丢下手里的三脚架就奔了过去。

江淼也赶紧跟上,童彤等几个妹子早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啊,怎么样?撞到哪儿了?”

“依然你没事吧?”

“什么人啊,怎么把滑板往人身撞啊?”

何彧跑近了,看赵依然已经被童彤搀了起来,急忙上前紧张地问:“伤到哪里没有?痛不痛?”

赵依然被撞的那只脚只能脚尖点地地站着,脸色有些白,额上带汗,却强撑出一个笑:“没什么。”

何彧立马蹲下去要掀赵依然的裙摆检查伤情,赵依然忙一缩脚,喊一声:“你干吗?”

如今的男女倒没有看眼脚踝都是大伤风化的思想,只是赵依然这一喊,何彧也不觉尴尬起来,他站起来,转身去看那惹祸的是谁,这一看,却愣住了。

一身亮橙色运动服,刚从滑板上摔下摔了个屁墩的少年已经爬了起来,衣服摔脏了,胳膊也擦破了皮,此时也正一脸晦气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何彧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江淼。

江淼看着那少年,眉目间隐隐有怒意。

又一阵滑轮的声音远远传来,很快,不远处就转出另一个踩着滑板的少年的身影,还喊着:“江焱,出啥事了?”

江焱狠狠盯了江淼一眼,冷笑一声:“没事,撞到狗了。”

“你他妈说什么?”何彧握起拳头就冲上去。

江焱没动,踩着滑板冲过来的那位倒是反应迅速,脚下一蹬地冲到江焱身边,跳下滑板立刻抱起滑板就朝何彧挥过来。

江淼立刻拉住何彧的胳膊往后一拽,滑板就从何彧的鼻子前擦了过去,要不是这一拽,这一板就得结结实实地砸在何彧的脸上。

那少年这一下没砸到人,拧着眉凶巴巴地喊:“怎么,想打人?”

江淼认出他是谁,江焱的死党,金旭扬。

金旭扬这么一喊,几位姑娘不干了,纷纷围上来。

“你们撞了人还有理了?还想打人啊?”

“撞了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出门前你妈没教你先擦干净嘴吗?”

“这么小嘴就这么毒,是喝农药长大的吧?”

“别跟他们废话了姐妹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报警吧,撞了人还想行凶,别想跑。”

姑娘们一人一句,说话间还要上前拉人,金旭扬被这气场给吓了一跳,嘴上不服输,喊着“谁怕你们啊?”一边又不自觉地往后退到江焱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焱没说话,目光阴沉地只盯着江淼。

金旭扬这才注意到江淼,看看江淼身边愤怒的何彧和几个姐姐,又看看阴着脸的江焱,说:“靠。”

何彧这时挣了挣胳膊:“江淼,你别拉我,这小子就是欠教育,你松手,我非收拾他不可!”

江淼手下用劲,不肯放何彧上去动武,何彧挣了几下没挣脱,再看江淼,神情冷峻,眼中的怒意下又潜藏着无奈,愣了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有火无处发的无力感。

他转头瞪着江焱,狠狠地咬牙。

江焱却笑了,一脸的不屑和狂傲:“收拾我?你算老几?轮得到你吗?”

一句话又成功激起何彧和姑娘们的怒火。

姑娘们又要开骂,何彧也又想挣脱,只想无论如何要给江焱这张嚣张的脸来上一拳。

江淼死死拉住他,看着江焱,冷冷地说:“道歉。”

江焱嗤笑一声,斜着眼看他。

江淼又说:“你撞了人,道歉。”

江焱拍了拍还沾着泥灰的裤子,朝地上一块石子儿踢了踢:“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弄了块石头在这儿害我摔了一跤,谁来跟我道歉啊?”

江淼的脸色不觉又沉了沉。

这时,一直扶着树站在一边的赵依然跛着脚走过来,站到大家前面,童彤急忙扶着她,何彧也想伸手,手抬了抬,又缩了回去。

赵依然看着江焱,平静地说:“地上的石子儿跟我们无关,你要找人负责,那是你的事,一码归一码,现在是你的滑板撞到了我,所以你应该向我道歉。”

“对!”姑娘们立刻声援。

江焱瞥她一眼,冷笑一声,别过头并不理会。

见他这态度,金旭扬也跟着嚣张地说:“干什么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小爷我可不怕你们。”

赵依然还是平静地说:“这和人多人少没关系,我们只在讲道理。”

“江淼!”

身后传来一声喊,众人闻声看去,骆遇川正朝这边走过来,江淼不觉愣住。

今天骆遇川正好下工地,地点离文化公园这里不算太远,早就说好,骆遇川办完事会过来接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个时候。

骆遇川走近,看了看众人,又看向对面的两位少年,微微一愣,他认出了江焱。

江焱却也认出了他,不是他记性好,实在是上次在鞋店里骆遇川给他们那伙人的羞辱令人难忘。

“呵,没想到啊,帮手可真多。”江焱冷笑着盯着骆遇川说。

自从在乔锐格那里知道了江淼的身世,骆遇川就已经猜测出江焱的身份,可就因为知道了,此刻倒不比上次他在鞋店为江淼解围时那么简单。

骆遇川没理会江焱的嘲讽,他看向江淼,并没有出声询问,眼神中却写满关切。

“喂,我说,你金主挺闲的啊,到哪儿都跟着,还是说你能耐大,勾得金主离不开你啊?”江焱却朝着江淼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姑娘们的目光都投向江淼,接着又投向骆遇川,有震惊,也有怀疑。

何彧气愤不已:“你他妈胡说什么?少在这儿泼脏水。”

姑娘们刚才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嚣张的小子和江淼之间似乎有些非同一般的关系,骆遇川的出现又让她们意外,被江焱甩出这么一句劲爆的八卦,一时都恍了神,这会儿听到何彧的话,也是回过神来。

“真是的,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坏?”

“脏!”

只是她们的言语似乎对江焱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依然是歪着嘴角,带着一脸冷漠的坏笑,看着江淼和骆遇川。他实在很期待在他们脸上看到难堪的表情,这种自认为当众揭穿“奸情”的痛快可真爽。

可惜,骆遇川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依然是专注地看着江淼。

而江淼,抬头对骆遇川微微一笑:“我没事,你等等,很快就解决了。”

很快?解决?江焱心中冷笑。

江淼突然转身朝路边走去。

除了骆遇川,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疑惑。

江淼走到路边,弯腰捡起一样东西。

大家这时看清楚,江淼捡起的,正是刚才撞到赵依然之后就被大家忽略掉的,翻倒在一边的那块滑板。

江淼拎着那块滑板走回来。

何彧像明白过来,点点头说:“对,捉贼拿赃,我们有证据……”

话还没说完,江淼已经将那块滑板往江焱脚下一丢,滑板顺着水泥路下滑,被江焱抬脚踩住。

大家都愣了,都没想明白江淼这是要做什么,就连江焱也有些发懵。

只见江淼拿出手机,对着江焱就拍了几张照片。

江焱愣了愣,有些恼怒:“你拍什么?”

江淼没理他,还换了个角度再拍了两张,把他弄脏的衣服和胳膊上的擦伤都拍了进去。

江焱被江淼的这一举动莫名弄得心慌,他朝前一步,指着江淼:“问你呢,你他妈拍什么拍?”

何彧也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你干什么?指什么指?”

江淼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江焱着急起来,喊:“你到底在搞什么?”

江淼抬头看看他:“你说呢?”

江焱一愣。

江淼说:“自然是把你这样子发给江总看看。”

在场除了骆遇川、何彧还有金旭扬,没人知道“江总”是谁,可她们都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气焰嚣张得恨不能上天的江焱瞬间白了脸。

在江家,江焱受宠的程度一向多过江淼。他比江淼会察言观色,又有包艳琳保驾护航,在江择安面前,江焱是比江淼要讨喜的。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江焱会有更多的特权,江择安对他也有很多的要求,比如,不许玩滑板。

因为第一次玩滑板江焱就把自己摔进了医院,下巴上还缝了针。

自此之后江择安就严令禁止他玩这么“危险”的运动,后来禁不住江焱的一番软磨硬泡,加上包艳琳的枕边风吹上几吹,江择安也做了让步。

要玩滑板,可以,但必须戴护具。不戴护具,只要发现一次,不仅是永远不许玩滑板,且今后所有他想玩想做的事全都要经过江择安的同意,因为他失信了。

在这些事情上,江择安说到做到,没有转圜的余地。说是他父亲的威严也可以,说是他一家之主不可挑战的权威也可以。

可是,戴护具,对江焱这个骄傲的中二少年来说,太不酷了。

背地里他和那帮狐朋狗友出来溜滑板的次数多了去,可没有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倒霉。

摔一跤,还遇上了江淼。

江焱狠狠地盯着江淼,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淼看看他,像是有些无语:“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什么?”江焱眼睛里都像冒出火来。

“道歉,”江淼指了指赵依然,“向她道歉。”

江焱阴着脸,胸口不住起伏,金旭扬在旁边担心地看看他。

江淼摇了摇手机:“你可以考虑一分钟,至于后果,还需要我提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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