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唐星锐伸手捂住了鼻子：“早该想到的, 这里的味道太呛鼻了。”
鸟粪不应该在不见光的山洞深处大量堆积，这应该是蝙蝠的排泄物，挥发出了氨气将这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浑浊。
“小心点, 低着头过去。”戴子灏在身后对他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唐星锐把外衣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来挡住那无孔不入的难闻味道，偶尔还要躲避头上飞来的吸血蝙蝠。
身后的戴子灏伸手摸上了冰凉的岩壁，上面因为过于阴暗潮湿而不断的渗出水渍。他伸手握拳, 抵在了岩壁上, 用力握紧。脖颈微微低着，有冷汗从下颌上顺着流了下来。
唐星锐在前面走着，但是分了很大一部分心神在戴子灏的身上，他一停下来唐星锐就感觉到了, 赶紧回头拉他。
“怎么了？在难受吗？”
戴子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从那种猛然失重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借着运动相机的夜视功能摸到了唐星锐的肩膀, 像找到依靠一样攥紧了。
“可以了，继续走吧。”声音干涩的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是没事，而是“可以了”。
唐星锐的肩膀被紧紧的握住。戴子灏并没有意识, 他太过用力了，手指掐进了唐星锐的肉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你扶着我点, 别摔倒了。”唐星锐面色不变, 让他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人并行向前。
戴子灏隔了一会才回应他：“好。”
洞穴越来越窄, 底下的水位越来越高, 水流也开始变得湍急了起来。总是有蝙蝠不时从头顶上掠过，唐星锐心底暗暗祈祷，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的被选为它们的食物。
前面出现了一缕光，是天坑。
洞穴已经窄到了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地步。
因为有光照了进来，故而这里的蝙蝠开始变得稀少。
蝙蝠扑棱翅膀的声音没有了，另一种声音无法被掩盖。
“哗啦——哗啦——”
是蹚水的声音，在安静狭长的甬道里传得很远。
唐星锐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四人也停了下来。
但是蹚水声依旧在继续响着，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戴子灏从唐星锐的肩膀后面抬头。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即便是天坑处露出的小小的光线都让他一时难以接受，重新闭上眼再睁开才好了一些。
他仔细的听了一会，偏头告诉唐星锐：“有人。”
唐星锐松了口气，是人就行。
“还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苦笑了一下，就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可怕的鬼故事，甚至想着自己身前的水域底下是不是潜伏着什么东西。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呜呜呜呜】
【此时一位靓女默默的盖上了被子……】
【会是谁啊？应该是跟他们一个分区的选手】
随着两人的说话声落下，对面没了动静。
双方沉默了一会之后，前面传来了敲击石壁的声音，长长短短，极富暗示性。
“那是什么？”唐星锐悄声问戴子灏。
戴子灏告诉他：“摩斯密码。”
“说的什么？”
戴子灏这次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默着听完了之后才对唐星锐说道：“他让我们离开。”
往回走根本没有路，出了山洞重新找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唐星锐也不想再走一遍那段充满粪便和蝙蝠的甬道，而且他能感觉到，在那种完全无光的环境下，戴子灏的状态会更糟糕。
“继续走？”他决定不理会那个声音。
戴子灏“嗯”了一声。
“你还好吗？”唐星锐担忧的看向站在自己一侧的戴子灏，他们俩人被挤在了这条窄窄的甬道里，侧着身子并在一起。
光线暗淡，能勉强看清戴子灏的神情，他此时神色淡淡，看来已经恢复了过来，只是嘴唇因为长期缺水而干裂。
感觉到唐星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戴子灏看向他，从鼻腔里发出个模糊的气音来表达自己疑惑。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唐星锐真的感觉自己被对方可爱到了。
他仗着摄像师在这种地方完全没有拍摄的空间，运动相机又无法照到这个高度，所以很自然的凑过去，亲了亲戴子灏干涩的薄唇，在上面轻轻舔了舔。
“我们出去找水。”他鼻尖蹭了下对方，一触即分。
戴子灏有些无奈，但不可否认，唐星锐无厘头的动作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唐星锐他们这边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前面的声音没了，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再加以提示。
天坑越来越大了，不时有水从上面滴落，照亮了这个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穴。
甬道里也变得宽敞，水位也降了下来。
“我说是谁，原来是你们。”前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唐星锐皱眉：“是你？”
“不然还能你希望是谁？”程橙从天坑下面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跳了下来，站到了一行人面前。
她的形象并不算好，身上有不少的擦伤和划伤，还好血已经凝住了，不然她站在这里就是吸血蝙蝠的靶子。她的摄像师并没有好上多少，两人看来遭遇了麻烦。
程橙说话间看到了唐星锐身后的戴子灏，对方此时面无表情，但毕竟刚才并不好受，脸色算不少好。
她挑了下眉：“这么黑的洞穴，你怎么敢进来的？”
戴子灏霍然抬头看向她。
程橙被他眼神里的冰冷刺了一下，心底一颤，随后笑了：“别这么看我。他路上都这样？”
最后一句是看向唐星锐问出来的。
“从那破地方出来的都这样好吧。”唐星锐不想多说什么，含糊过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又看了看身上露出来的皮肤。看到戴子灏在那边，也帮他看了看。
两人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皮肤，确定没有血迹之后才松了口气。
被吸血蝙蝠咬了一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它们体内含有大量的病毒。吸血蝙蝠在用尖锐的牙齿咬开皮肤表层之后会注入一种抗凝血剂，减缓血液凝固速度，最多可以导致八个小时流血不止。
现在他们手上没有鲜血，那就证明身上没有伤口。
看到两人都不想说，程橙耸肩：“行，你们没听到我给你们传递的消息？前面没路，出不去。”
唐星锐：“我们是从后面进来的。”
程橙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后面也没路？”
“不是，后面有路，但是我们要通过这个洞穴找到河流。”唐星锐看向程橙，“你进来之前没有看到河？”
程橙没有丝毫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我是从一个这样的天坑掉下来的，”她伸手指了指上面的坑洞，“然后一直往前走，没有找到路，后来又绕了回来想从你们来的方向看看，路上听到了你们的脚步声，想让你们别白费力气来着。”
说来，程橙刚开始确实是想帮他们。
“多谢。”这话从戴子灏的口中说了出来。
程橙眯眼冲着戴子灏笑：“不客气，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是你们进来。”
这是程橙第二次表露出“他们不可能进来山洞”这样的意思了，这太奇怪了。
唐星锐收回看向天坑的目光，看向了程橙，眼里带上了一点探究。
戴子灏没有再看程橙，而是打量了一下这个天坑。天坑不大，距离地面有七八米左右的距离。
他们看来要爬上去了。
唐星锐和戴子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他们彼此的想法。
“我们爬上去，你踩着我肩膀上去。”唐星锐看向程橙，提议道。
虽然程橙好像对戴子灏的态度总是怪怪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毕竟是个女生，唐星锐不能扔下她不管。
仅凭程橙一人是无法出去的，这也是她在这里呆了很久都没有办法的原因。摄像师是不会提供给她这样的帮助的。
几人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迅速地决定了。本来戴子灏想自己在下面，让他们先上去的，但是唐星锐立马就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开玩笑，就算是平时他都舍不得让戴子灏磕着碰着，竟然还踩着他的肩膀上去？唐星锐第一个不愿意。
自己不行，程橙更不行！
程橙踩在了唐星锐的肩膀上，然后手抓住了湿滑的岩石，慢慢的往上。这里因为经常有水滴落，不但很滑，周围的岩石也都被水打磨光滑了，不好着力，稍一分神就会掉下来砸在唐星锐身上。
等手攀到了地面，程橙喘了口气，然后腿一伸翻了上来，低头看向下面的两人：“赶紧上来，我在这里拉你们。”
“阿灏你先上。”唐星锐对戴子灏说道。
“你可以吗？”
最后一个没有人在下面托着，难度无疑增大了很多。
“没问题。”
看唐星锐这样说，戴子灏没有再犹豫，踩着他的肩膀攀了上去。
他在攀爬的时候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力量全都用在了左臂。以往这种程度的攀岩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可现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程橙自然发现了戴子灏的不对劲，甚至她在上面会看的更清楚一点。她看了一眼戴子灏的右手，上面带着那只定位手表。
“我拉你。”她对底下的戴子灏喊道，把手伸了下去。
戴子灏抬头看向她。
“你快撑不住了吧？赶紧上来。”程橙跟戴子灏对视，笑了一下，“喂，你总不会是怕我……”
话还没说完，戴子灏把手搭在了程橙的手上，借力想要上去，程橙立马往上用力，帮了他一把。
“多谢。”戴子灏翻身上来之后，对程橙道了谢，随后单膝跪地，看着天坑底下的唐星锐。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让我帮忙呢。”程橙笑着，然后对底下喊道，“喂，你上得来吗？”
“可以！”
唐星锐对上面喊了一声，随后咬下手套的粘扣，重新扣紧，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后退几步，助力一跳，伸手攀住了上面湿滑的岩石，开始往上攀爬。
快到地面的时候，戴子灏伸手拉住了他，程橙拉住了他的另一个胳膊，一起把他拉了上来。
唐星锐站起来，感受了一下久不见的日光，舒了口气。
“你往哪边走？”他看向身旁的程橙。
程橙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这里过多的蚊虫烦得又把外套穿上了：“跟你们一样，找那条河流。”
“那就同路喽。”唐星锐辨认了一下周围的方向，这里的树木要比之前更茂密一些，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附近一定有水源。
“不介意吧？”程橙对那两人挑眉说道，从右手上摘下个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干净利落。
就算说介意也没用，她只要想跟着总还是有办法的，路又不是他们俩修的。再者，三人刚从天坑下面出来，这才刚站稳就翻脸，不太好。
“不介意。”戴子灏看了程橙一眼，随后敛眸看向了唐星锐。
戴子灏都答应了，唐星锐当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但是心底有些犹豫。
于是两人行就变成了三个人。
戴子灏看着程橙走在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
唐星锐捅了捅他的腰，戴子灏看向他。
“我总觉得她认识你，她刚才说的话很奇怪。”
戴子灏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同意程橙跟他们一路的原因。□□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让人安心。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唐星锐跟戴子灏在后面走着，他低声问对方，“程橙为什么说你进不了洞穴之类的地方？”
戴子灏沉默了一下，回答了他：“我们在获救之前一直待在洞穴里。”
他们跌入了一个山洞，大家都已经没有行动力了，只能绝望的看着头顶上的一线天光。雨林温度高，身边同伴的尸体很快腐烂了，他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渐渐烂成了泥，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那双眼睛就冲着他，死不瞑目。
戴子灏却连爬过去，帮同伴合上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而在刚才，在潮湿闷热的山洞里，戴子灏再次经历了那样的场景。
那双眼睛在看着他。
质问他为什么他还活着。
“因为我想活。”他轻声回答。
“什么？”唐星锐回过了头。
“想起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戴子灏说道。
唐星锐一愣，随后笑着说：“那你下一次再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多想想我？想我会不会让你开心一点啊？。”
戴子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会。”他说道。
毕竟唐星锐这个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人从心底感到柔软。
程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舔了舔唇，说道：“戴子灏，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刚才在底下已经开始发作了吧？”
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两人。
“创伤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