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里纳西蒙多研究所。”
“我找柯恩研究员，他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我就打到这里，麻烦你帮我找他一下。”用熟练的意大利语交流，已经回到公寓的纪融天显得十分疲惫。
乔晨曦在自己的房间里昏睡，纪融天给棒棒糖隔着包装加了点东西，足够乔晨曦睡上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纪融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也很紧迫，所以他没有时间慢慢等乔晨曦的答案。
其实纪融天同时也是在害怕，他头一次没有足够的把握，乔晨曦也许真的会就此退出，或者干脆去到纪云宸身边。
而这，是他所不允许的。
所以他直接把人迷晕带了回来，纪云宸如今是自身难保的状态，纪融天不能让乔晨曦去冒险。
可如果纪融天知道乔晨曦当时即将说出来的决断是什么的话，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乔晨曦纵然在一瞬间动摇了这段时间建立起来并巩固的世界观，但最后，她还是决定站在纪融天这边。
因为五年的光阴对她来说是真实存在的，这与那些纠缠在抓不着摸不清的思绪中的虚幻感觉不一样。
纪融天自己都不是真正清楚，他对乔晨曦到底有着何种意义。
这种估计的落差，注定造就遗憾。
“请稍等。”电话那头的女声十分甜美，脚步声逐渐远去。
纪融天敛眉沉目，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因为手枪的后座力作用，到现在还在轻微发颤。
仿佛一个濒临崩溃的身体自己在与自己做斗争一样，不甘心就这样屈服于命运。
“哒，哒，哒……”客厅的座钟一秒赶着一秒，如同走在纪融天心上。
他回想起那个在郊外设计纪云宸车祸的人，那个人身上的气息纪融天很熟悉，多半是从黑市中雇佣来的。
纪融天一开始还以为是纪云宸的某个仇人终于忍不住要暗杀他，但询问的结果却和纪云宸没有任何关系。
“你好，我是柯恩研究员，请问……”
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人来应答电话。
纪融天的语气当即变了，比之前冷冽稍许，“是我。”
接电话的人愣了一下，嘴角却是缓慢扬起，“纪先生啊，不是和你说不用急，急也没用吗？我过两天真的真的就会去找你……”
“你什么意思？”纪融天不耐地直接打断对方。
那名被他处决的男子在生死间选择透露的，是一个代号。
如果是别人也许根本听不懂那个代号是什么意思，但纪融天知道。
K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医疗研究组织，而和他有过实验性合作的医学博士，即是接电话的柯恩研究员便是其中一员。
上次就是他从乔晨曦身上取走了一堆的样本，但现在把矛头转向乔晨曦整个人，纪融天很生气。
“什么……什么意思？”柯恩其实在听出纪融天电话的时候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但他最在行的就是装傻充愣，故意拖长了音调。
纪融天敛眸，“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装傻对你没有好处。”
“……”和纪融天打了那么久交道，柯恩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挑了挑眉，扫了一眼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说道，“纪先生，这件事没提前和你说，是因为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是一个底层研究员，没什么权利干涉。你最好不要插手吧，情况……有点复杂。”
柯恩是把纪融天当成朋友的，虽然他们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当初他研发的药剂没人敢试，纪融天却说他想试试。
从那时候起，他对纪融天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改进药剂，与其说他是为了尽快完成这项旷世之举，还不如说他是拼了命想修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这个错误本身便是纪融天，虽然，并不是纪融天试验了最初的那两支。
听到柯恩这么说，纪融天蹙起的眉间深出一个“川”字。
“要母体，我能理解，为什么乔晨曦也要？不，在暗网上发布悬赏，你们并不是真心想带走他们。”一针见血地提出论断，纪融天面若寒霜。
柯恩一瞬噤口不言，他动了下眉眼，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电话里才传出声音。
“纪先生，我后天会去找你，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做，拜托你了！”柯恩说得比平时急得多，他没等纪融天回应便匆匆挂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刺耳地响起，纪融天缓缓放下听筒。
“什么都不要做，可能吗？”扬起脖颈，纪融天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打这通电话之前，他下了两个命令。
一个，是让手下将本市潜在的黑市猎人都挖出来，全部处理掉。
第二个，则是关于JS的。
纪融天重新制定了指标，没有达标的子公司和销售部将被削减运行资金。
当然，他定的指标基本无法完成。
这个命令一出，足以让JS旗下的大部分子公司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
并且，不止是从内部，一级供应商那边纪融天也派人切断维系资金来源的往来合作。
空出来的市场份额则由政府注资的同类型企业接盘，对一把手来说是绝对的利好信息，他也乐于支持。
早前就说了，纪融天对JS没有兴趣，他坐上总裁的位置只是为了进一步搬空JS。
他已经陆续抛掉手中大部分股票，因为他知道等新闻一出，JS的股价将前所未有大跌。
虽然JS手上还有政府项目，但最繁复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乔晨曦的设计稿也提交，换句话说，现在即使换一家实力不怎么雄厚的公司也可以很好地做下去。
纪融天就是要让JS为他人做嫁衣，连续命的机会也剥夺。
一连串的亏损，必定导致股东恐慌，然后，就是纪融天离开JS的时机。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辞职信，离画上圆满句号只差最后一点点。
也许纪云宸确实在伺机夺回JS，但如果夺回的是一具空壳，便没有意义。
不过纪融天其实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让JS无以为继，他还可以和纪云宸再玩玩，将他彻底打败才是纪融天真正想做的。
如果不是把纪云宸踩在脚底下，他的复仇就太枯燥无味了。
可是现在，有了变数。
“没想到却是帮了我。”
纪融天自嘲，纪云宸被别人送进医院，意味着无人能接管JS，这是他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
转身向乔晨曦的房间走去，纪融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开门进去。
他的思绪被五年前的一幕紧紧缠绕着，快透不过气。
他仍记得他坐在轮椅上等的那十几个小时，手术灯一直亮着，晚秋的意大利已经冷得不像话。拂晓时分，精疲力竭的护士开门出来，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一脸惭愧地对他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静谧得可怕，纪融天久久都没有真正接受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他和柯恩第一次见了面。
“先生，有无论如何都想救的人吗？也许我能帮你。”
不知柯恩是看出纪融天不是一般人，还是他嗅出了对方身上试验者的味道。
但那次接触，完全改变了几个人的人生轨迹。
乔晨曦的命并不是那家意大利医院救回来的，是柯恩的药剂以及她腹中的胎儿相互作用，拼了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柯恩在医院方面做了假的病例报告，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纪融天也拎不清楚，他大费周折救乔晨曦回来，是否真的只是为了复仇。
那时在给乔晨曦注射前，柯恩慎重地和纪融天说过可能会有的副作用，可能出现奇迹，也可能立刻让乔晨曦丧命。
纪融天赌了，因为正常手段已经无法挽回面目全非的乔晨曦。
那根特制的针头仿佛不是刺进人体，而是刺进什么焦黑的木头里一样。
但就是这一刺，虚空生花一般，让乔晨曦几近干涸的躯体源源不断迸发出生的能量。
她从鬼门关游了一遭又返回人间，各项数据与日好转，也成功在昏迷状态下产下孩子。
可以说，纪知念的诞生让纪融天的复仇计划一瞬成型。
之后的几年，他早已忘却柯恩所说的副作用，乔晨曦只需要在关键的点起作用，至于之后会如何，连纪融天也无法估计。
决定试用药剂，是为了救回一枚重要的棋子，还是无可奈何下的破釜沉舟，如今想起来，纪融天一阵唏嘘。
但这个果是他当年种下的，到了这会儿，纪融天的思绪倒是逐渐清晰。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没停止发颤的手，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让双脚站起来的代价无疑是沉重的，但纪融天并不是想要一生那么长的时间。
他只祈求在他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前，这副躯体能够撑住。
而他能不能撑住，似乎又与乔晨曦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无论是谁，都别想阻碍我。”